1月8号,内蒙古巴彦淖尔磴口县(巴彦高勒)哈腾沙金苏木(乡镇)阿茨嘎查(村)。
阿茨原本是个地名,蒙语意为“树多的地方”。这里位于阴山山脉的东南方向,站在阿茨村口就可以看见黝黯冷峻的阴山,除此之外,还可以看见周围黄色的沙丘和一大片结了冰的白花花的海子。
1999年,来自内蒙古乌兰察布兴和县、察哈尔右翼前旗、察哈尔右翼中旗与商都县的移民到达磴口陶井移民区时,这里还是荒芜之地。他们是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对外宣称的20万生态移民和异地扶贫移民试点工程中的一部分,也是当年磴口县“再造一个河套”宏大计划的一部分。移民陆续搬迁过来,共有3000多人安置在这个县的淘井移民区,但巨大的生态压力也随之出现——灌溉用水盐碱化程度高及土地沙化严重等等,由于前期准备工作失当,导致到来仅仅两年的移民们面临第二次搬迁。
阿茨就是二次移民建起的定居点,2002年4月,他们迁移到这里。这个村共有两个社。其中1社共有41户,全部来自察哈尔右翼后旗;2社38户,来自兴和县的3个乡。
高殿功一家就是从陶井移民区经历二次搬迁迁移过来的。他出生于1954年,自称今年58岁了。在老家兴和县他的名字写作“高殿宫”:“移民时,工作人员给填错了。”到达磴口办理新身份证时,名字再一次被错写为“高佃功”。
高是2社社长,“这也是老家推荐过来的。”1968年初中毕业,1971年17岁那年便当上了兴和县白家营子公社鸭岱营大队庙梁生产队队长。因父亲有病在身,不能下地,他与母亲一起承担起养活家中9口人的重担。
“在老家,靠天吃饭,在这里只要肯下苦力,就不愁没饭吃。”高说。移出地多为山区,土地贫瘠,人均只有几分地,老天爷下几滴雨才有饭吃,否则就没饭吃。
移民到这里后,人均耕地大约有10亩。加上有黄河水灌溉,庄稼收成不成问题。另外,移民们的文化程度普遍比套区老户要高一些,他们适应这里的生产生活方式以后,就会有发展。磴口县移民扶贫开发办公室主任李福荣给移民们算了一笔账:百分之十的家庭有大型养殖业,百分之五十的家庭有耕畜,百分之六十至七十的家庭有四轮车,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家庭有摩托车,百分之百的家庭有电话、手机、电视机等。
“要知道,来的时候,乌蒙(乌兰察布盟)那边的宣传口号是:人去就可以了,到那啥都有,一把锹都不用带。”从1998年开始,李福荣就做移民工作,他熟知其中的每一个环节:“哪有那样的事呀,虽有一些配套的移民补助安排,但一些刚到的移民确实很穷。”曾有移民跑到他的办公室,说家里炒菜没有醋,能不能让他帮忙解决一下。移民开始那几年,移民办的走廊里经常躺满要求解决问题的人。
历经12个年头,对移民们来说,“安下了,稳住了!”这样的话发自肺腑。初来乍到时的反复搬迁,面对一片片生地,以及耕作习惯方式的改变,移民补偿时限的到来等诸多问题,2001至2002年间,这一批移民度过了一段茫然无措的日子。李福荣本人就曾作为政府工作人四处截访,甚至作为熟悉移民情况的基层干部列席过自治区政府的专题办公会议。而现在,这些当年被截访的移民们却“完全适应了!”
郑宏俊一家居住在陶井移民区2社,刚杀了两头猪,准备过年。家中喝的水是从阴山上阿贵庙一带引来的,还有4只毛驴,30多只羊。目前这里居住的移民家庭只有他一家。2002年开始,移民撤出这里开始二次移民后,绝大多数陶井移民区移民家庭,分别迁到了磴口防沙林场、木雷滩、哈业乌素、扎格乌素、阿茨与沟心庙等地。与郑家一样,目前,陶井移民区3社也仅有移民张同良一家人居住。搬走移民的房屋以每栋作价1500元卖给了当地蒙古族牧民。“刚来时,老户怕我们移民偷他们的东西,现在,移民们的东西也都摊开了,谁也不怕谁了!”郑宏俊说。
虽然这么说,但移民们也与这里的其他农牧民一样,如果遇见家庭成员生了大病,或子女昂贵的结婚费用及到外地上大学学费等负担,他们还有可能重新返贫。
沟心庙村移民点,依照磴口当地蒙语中的称呼,叫巴彦套海嘎查。1992年开始,当地开始开发这里的土地。1999年,从察哈尔右翼中旗向这里移民,共建有5个社。陶井移民区二次移民后,这里又建了一个社,主要是兴和县移民。1992年,土地开发时,还可以见到藏传佛教寺院沟心庙的遗址,包括戏台等。如今,这里除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红色砖瓦房屋外,别无他物。几乎每个移民点内,都难以见到年轻人的身影,他们几乎全部外出打工去了,就连孩子也鲜见。2004年,巴彦套海小学建成5年后撤校,孩子全部安置到县城上学去了,享受义务教育。
“撤校前,老师比学生还多!”巴彦套海嘎查书记雷觅晓说,那时学校共有11个老师。他挂在嘴上的依旧是生存问题:与老家比较这里不受老天限制,种地,养羊,只要不拍辛苦就能吃好饭。除了种植玉米、葵花、籽瓜外,还能打沙蒿,采甘草、苦豆籽等。
虽然地道的当地人很容易就可以听出移民们的口音来,但移民们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当地人的生活。
巴彦套海嘎查3社任改梅一家来自察哈尔右翼中旗布连河乡天兴隆村——一个典型的汉族村落。任改梅有一个姐姐,父母想要个男孩,待她出生时,父母给她起名时把辈分改作了“改”字,后来她有了个弟弟。1月8日,她这位38岁的养猪大户的女主人,在自家的院子里见到沙金套海苏木魏副乡长时,汉语蒙语夹杂,脱口而出:“刚才没看见,魏苏木达拉嘎!”
新的东西在生成,而一些传统的习俗却在丢失。高殿功说自己年轻时在兴河老家玩过一种送面人的游戏,那是一种起源于元朝蒙古人统治末期的习俗。七月十五扫墓祭祖这一天,相互交换面人,内藏相约八月十五起事的字条。后来,这种习俗在老家也没人玩了。
“移到这里,更没人玩这个了!”高殿功说。
本报记者 晋永权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