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乡纪行

    2010年岁末，边城珲春，天气格外寒冷，马路冻得像镜子一样光溜，一不留神就会摔倒。珲春市春化镇官道沟村村民喝完村里年轻人在珲春市里摆的喜酒，坐租来的客车返回村子时天色已晚，路边的珲春河水在薄冰下静静流淌，树上不时出现黄色的警示标志：老虎出没，注意安全。村里的会计穆丽霞看见后嘟囔着：“这不吓人吗？以为道上就有老虎呢？”

    珲春市，位于中国、俄罗斯和朝鲜三国交界处，隶属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是我国野生虎活动最频繁、种群密度最高的地区，2001年这里诞生了我国第一个东北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回到官道沟村，穆丽霞头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炕上用塑料布包裹着的林蛙干打开，用喷壶浇湿，这样才能提取林蛙油。屋子墙边还有3编织袋林蛙干立在那，一共有5000只林蛙干。这是小穆两口子一年的心血，他们想卖个好价钱。

    这里离俄罗斯边境线只有几公里，因建在通往俄罗斯的官道旁，故得名官道沟村。官道沟村现有30多户村民，他们用红砖和土坯盖起的房舍稀疏地散布在不大的村庄里，每家都无一例外地用中空的树干作烟囱。

    天冷得伸不出手，只见两三户人家的烟囱里冒着炊烟，不远处的土坯房里，人们进进出出地忙活着。一辆拉木头的牵引车开了过来，从屋里走出两个手提油锯的汉子，他们在山里伐木，再将木头运往木材贮运站。他们对陌生人似乎显得不大友好，但一旦熟络起来就会邀你进林子和他们一起伐木头，尽管那是一桩艰苦的差事。他们会向你描述伐木的景象：马拖着木头从陡坡上下来，只见马在飞，木头在马儿的头上飞。

    第二天早晨，村民高成友要陪穆丽霞进山，小穆在山里的黄柏树沟养蛙，往返要30里路。同去的还有一对上了岁数的夫妇，是帮小穆看沟的人。小穆说，上一个看沟的老汉被老虎吓跑了，“就连边防战士也吓唬他，这山上有黑瞎子，专门啃老头。他人不错，就是胆小。”如果没有沟里的林蛙、28箱蜂和6条狗，她就不用雇人也不用为雇的人担惊受怕了。听小穆说，2009年6月，在黄柏树沟有两匹马被老虎咬死。后来又有养蛙人在北沟林蛙孵化池与老虎遭遇，老虎没伤人便离去了。

    村里不少人家都遭遇过老虎。2010年4月，村民铁立君家的牛在村边被老虎吃了。2010年6月，村民芦艳芳家的牛被老虎吃掉并见到尸骨。接着是郎占民家的牛被吃掉，但始终没见到牛的尸骨，大伙儿帮着找了好几天。夏天，牛被圈养在老白沟的牧场，老虎跳进去便吃。官道沟村村长李勇的母亲说，珲春东北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看到牛的尸骨才赔，看不到的就“掰瞎”了。现在很多村民都不敢养牛。

    说起老虎，曲双喜可是官道沟村的名人，因为他被老虎咬伤过。每当慕名而来的人想要听他讲老虎的故事时，他总会说那要看你和他喝多少酒。躺在炕上的他，旁边还放着一桶酒。

    2001年1月末，积雪没过胸，有狩猎经验的村民都知道，这是上山抓野货的良机。因为鹿、狍子这些动物腿细，扎在雪里不好拔出来。当时珲春自然保护区已经成立，山上不能狩猎，但曲双喜还是忍不住上了山。他和村民尹世忠从房顶上抽下木板，制成滑雪板上山下套子。他们的收获是一只马鹿（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肢解后，两人分别将鹿肉装入背筐中往村里走，在距村子两里路的地方与老虎迎面相遇。曲双喜忙脱下棉衣点燃打火机，火还没着，老虎已扑上来咬住他的右臂，这时曲双喜听到骨头被咬断的声音，“太近了，想不看老虎都不行，老虎的胡须有牙签那么粗，血盆大口从胳膊肘一直咬到肩胛骨。” 老虎叼着他跑出去20多米后，把他摔在地下，他刚要爬起，又被虎爪踩在脚下。老虎低吼着，没有再咬他，而是卧在装满鹿肉的筐边吃起了鹿肉。曲双喜趁机跑回村里，当晚被送进医院抢救。之后的事情超出了人们的想象。第二天，在一名林场女工的尸体边上，人们发现这只老虎瘫倒在地，脖子上有大片血迹。原来，它是一只挣脱套子受伤后，垂死报复的东北虎。虽然保护区、珲春市甚至国家林业局都派出专家对伤虎进行救治，但2002年2月10日中午，这只东北虎最终死亡。

    曲双喜至今也不明白，老虎松口是因为他喝了一斤多白酒呢，还是因为老虎已经受伤体力不支。他因猎杀二级保护动物被判刑两年半。

    在官道沟村生活了40年的高成友说，村里人从前几代开始就靠狩猎为生，自从成立保护区，别说打老虎了，兔子、山鸡都不让打了。随着官道沟村民保护野生动物观念的增强，动物的种类也在逐渐恢复。这几年，高成友在没有人踩过的半尺厚的雪地里看到了野猪、马鹿、梅花鹿、狐狸、野兔的足迹。这里已经成为野生动物在中俄两国间的迁徙走廊，野生东北虎的数量也在增加。

    2008年，保护区管理局实施瑞尔中国东北虎保护“自豪”项目，计划探索一条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相结合的新路，官道沟村作为东北虎通行的重要通道，从2009年10月起被选为“无狩猎村”。结合目前全世界野生动物保护工作的经验，保护区管理局认为，如果所有村民都富裕起来，他们自然而然地就会参与到野生动物保护行列中来。官道沟村有养蜂的良好基础，在项目组的资助下，官道沟村村民成立了“自豪”养蜂专业合作社，参与合作社的村民每家分了10箱蜜蜂。

    在村民与保护区管理局签订的“承包经营合同书”中有这样的条款：社员必须参加农民反偷猎巡护队，完成好巡护队布置的巡护任务，并保证自己和自己家人不伤害，不吃，不购买，不加工销售野生动物。

    如今，曲双喜也加入了养蜂合作社，同村民一起巡护山林、保护动物。他说：“以前我可是下5个野猪套子没有落空过。”

    不让打猎了，要大家与自然和谐相处，还要让大家的日子过得好起来，村长李勇说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过一阵子，他准备让村民弄些柞木，就是伐木后留在林子里的下脚料，这种木头适合种木耳。在柞木上打了眼，往里塞菌，长出的木耳能卖到80元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