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皮皮鲁成人记

    他是“差生”，却拥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在通信尚未被手机和电脑取代的时候，他常常能收到孩子们倾吐内心的信，仿佛他真的存在于现实之中。

    皮皮鲁，生于1981年2月10日。第一次出场时12岁。他学习不好，喜欢当着女孩子的面逞能，上课接老师下茬儿，背着爸爸妈妈养狗，总之不像孪生妹妹鲁西西那样被老师父母喜爱。

    他的各种奇遇让人羡慕，他的“差生”身份让很多人找到共鸣。实际上，他只是作家郑渊洁笔下的一个人物而已。

    在皮皮鲁30岁生日前，郑渊洁曾在微博上发动“郑在寻找”行动。他选择了当年的十封读者来信，通过网络寻找这十位小读者。当年的孩子们如今分布在中国的四面八方，从事着不同的职业，有记者、电脑程序员、市长秘书、广播电台主持人、医生、工程监理、企业老板……30年里，这些读者和皮皮鲁一起成长。

    如果在现实中，这个叛逆的男孩到了而立之年会是什么样呢？“30岁，应该当爸爸了。现在在供楼，他应该是不啃老的。由于得供楼，他可能很在意和老板的关系，可能会影响了他的创造性。他也想让自己的孩子上重点学校，可能也会帮孩子写作业。他骨子里不妥协，可也要养家糊口，每天要挤公共汽车，也挺可怜的。”在北京大望路SOHO现代城皮皮鲁大讲堂里，“皮皮鲁之父”郑渊洁背对着窗户，扫了一眼窗外的写字楼，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这样说。

    郑渊洁给出了一个并非童话般的结局。

    皮皮鲁出生了

    1981年2月10日，皮皮鲁在山西太原郑渊洁父母家一张普通的写字台上诞生了。

    郑渊洁小时候也不是“好学生”。“由于成绩不太好，我从小在学校就不太受老师重视。”上小学时，有一次郑渊洁上课走神，老师罚他站到教室前面说100遍“郑渊洁没有出息”。在郑渊洁看来，皮皮鲁身上有自己的影子。“‘差生’身上也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如果能塑造出这样一个形象，就可以为这些孩子说话。”郑渊洁说。

    郑渊洁给男孩选定了“皮皮鲁”这个特别的名字，还给他创造出孪生妹妹鲁西西。5天后，3万字的《皮皮鲁外传》完成。此后，“差生”皮皮鲁拥有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三代读者在不同时期和皮皮鲁一起成长，上世纪80年代，还经常有小读者写信给他。

    “我觉得全世界令人羡慕的事情都发生在皮皮鲁和鲁西西家了。”“80后”白小帆说。那时，她和很多孩子一样，跟随着皮皮鲁和鲁西西的脚步，撬开家里的罐头，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有小人；给毛绒玩具打橘子水针，期待它们能像熊猫鲍尔一样变活；或者涂上妈妈的高级面霜，试试能不能变脸；检查衣柜背后有没有一扇暗门掩藏着的暗室；用医用听筒听听沙发里面是不是有一座音乐城……

    皮皮鲁这个形象，也让许多学习成绩不好的“差生”找到共鸣。

    24岁的任陆圻就曾像皮皮鲁一样，是个学习不好、课堂纪律差、不招老师待见的“差生”。老师对待好学生和“差生”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班长上课打盹，老师关切地问：“怎么了？”任陆圻换牙说话漏风，老师却说她吹“流氓哨”，让她罚站。那时，皮皮鲁是任陆圻的偶像，她很能理解皮皮鲁的“差生心理”：虽然不招老师待见，但心里却很想讨好老师；明明很尊重老师，但因总被老师忽视而故意添乱，希望因此而被注意。

    让任陆圻印象最深刻的是《驯兔记》这个故事。在皮皮鲁上的小学，老师以把学生训练成听话温顺的兔子而骄傲。所有学生中，只有皮皮鲁反抗变成兔子。他不愿意失去自我，却又不想让老师和家长失望。最后，他去订制了一套兔子演出服，不分春夏秋冬地穿在身上，实现了班主任“全兔班”的目标。而他生活中的唯一希望，就是能有一天脱掉这套兔衣。

    任陆圻很怕自己变不成兔子。“我就是属兔的，所以我觉得自己能变成兔子。但我又跟皮皮鲁太像了，要是我变不成兔子怎么办？”

    白小帆却不想变成兔子，学习成绩不错的她因为上课传纸条玩橡皮吃零食没有被归入“好学生”的行列。有时和父母吵架或者被老师批评，她觉得自己就像兔子，“老师家长总让我听话，我就想，他们那么喜欢听话的干吗不去养兔子？”

    无论是扮成兔子的皮皮鲁还是骑着“二踢脚”飞上天的皮皮鲁，他的故事总能让“差生”宽心，也令好学生了解到“差生”的另一面。这个“差生”成了全国小读者的偶像。

    皮皮鲁成人了

    1992年，“差生”皮皮鲁也加入了中国市场经济浪潮，开始做起“生意”。

    1990年代是郑渊洁创作皮皮鲁与鲁西西的鼎盛时期，然而那时皮皮鲁与鲁西西的故事里，突然出现了可以增高的皮皮鲁牌魔袜、点石成金的皮皮鲁牌牙膏以及可以抵抗外星人射线不会变成狼人的皮皮鲁和鲁西西牌文化衫等产品，甚至出现了“如果你想长个大个子，要是碰上卖皮皮鲁牌和鲁西西牌袜子的，可别错过哟”这样的广告语。

    “这可能是最早的植入广告了，那个就算广告作品吧。”郑渊洁说。当时，中国工艺品进出口总公司与郑渊洁合作成立了郑渊洁少儿用品开发有限公司，开发皮皮鲁与鲁西西、舒克和贝塔等人物形象的周边产品。“我还在博客上说过春晚赵本山的小品（指2010年春晚的植入广告），原来我也干过这事，以后要注意。”十几年后，郑渊洁这样说。

    皮皮鲁和鲁西西也在故事中长大，他们不再仅仅是童话里那个爱欺负女生的皮皮鲁和爱吃零食的鲁西西了。2001年的一个早上，皮皮鲁起床后发现自己遗精了，他问爸爸这是怎么回事，爸爸告诉他，这是一个正常的生理现象。这时的皮皮鲁，如果按照他第一次出场时12岁的年龄来算，已经有32岁了，即使仅以这个形象诞生的时间来计算，他也有20岁，早就成年了。

    “我的父母从来没有对我进行过性教育。”郑渊洁说。“我有过皮皮鲁这种经历。当时我在部队里，我跟指导员报告说要去看病，这件事在整个部队传为笑谈、给我取外号，他们觉得你连这个都不懂。所以，男孩女孩的生理现象一定要在发生之前告诉他，有这么多孩子喜欢看我的书，我想可不可以‘搂草打兔子’——爸爸妈妈不好意思告诉他们的，由我来告诉他们。”

    而在一些人看来，涉及生理以及性的内容并不适宜孩子阅读，比如《杀人蚁》故事中出现的“姘妇”、“听说一位女生看《金瓶梅》后找她谈话假装爱护她假装批评她其实后来我当西门庆她当潘……”等词句。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栏目曾在节目中称郑渊洁的童话“少儿不宜”，学者方舟子也在微博中质疑郑渊洁“很黄很暴力很无知”。

    2002年，郑渊洁停止了正在《童话大王》上连载、写给成人读者的小说《鬼车》，《童话大王》改为刊登他的旧作品。2010年出版的《皮皮鲁总动员》中，“结婚”这两个字也被删去。“生活当中孩子不可能完全不接触到社会的阴暗面，包括电视上，你不能阻止他看到，为什么不能在书里正面地告诉他？”郑渊洁说。

    皮皮鲁的故事就这样没有再继续。当他最后一次出现时，“差生”皮皮鲁已经翻身了，他成为一个40岁、头发花白的物理学家，还娶了个名叫燕妮的外国老婆。当还上小学的任陆圻看到“燕妮最喜欢这样头发灰白的男人，她还吻了他”时，不明白自己的偶像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在年幼的她看来，这简直就是“黄色”。此后，她没有再看皮皮鲁甚至郑渊洁的其他童话作品。

    寻找皮皮鲁

    2011年，皮皮鲁30岁了。跟随他一起长大的第一代读者已经当上爸爸妈妈。40岁的杨洁初中时就开始看皮皮鲁的故事，是郑渊洁的第一代粉丝。在女儿焦若阳还不识字时，她就读郑渊洁的童话给女儿听。如今，这个11岁的小姑娘最喜欢鲁西西。

    焦若阳像鲁西西一样，是个好学生，但母亲杨洁却希望她能学学皮皮鲁身上的冒险精神。“不要受条条框框的限制，不要屈服于老师的权威。现在的孩子太乖、太墨守成规了。我老说分数没什么用，只能增强你的傲慢心理，她的傲慢心理就是被我打压下去的。”杨洁说。

    杨洁还让女儿去上了由郑渊洁主讲的“皮皮鲁大讲堂”。位于北京SOHO现代城的这间讲堂开设于2006年，学员中有“好学生”也有“差生”，在这里，他们被鼓励上课“接下茬儿”、说话不用举手，可以指出郑渊洁的任何错误。教室墙壁上贴着“打开人生成功大门的万能钥匙”，郑渊洁对这些孩子说，他们未来能成为大画家、拿诺贝尔奖甚至当上国家领导，这是他对于成功的部分理解。

    在任陆圻的设想中，现实中的皮皮鲁到了30岁，可能就像身边的“IT民工”一样，正准备娶媳妇装修房子，工作认真，挺受待见，有可能被坏人挤对，但他也不会被人欺负。

    “长大之后，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有神奇的经历了，一切都回归现实，他可能庸庸碌碌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这并不可悲，因为‘差生’在小时候被家长和老师说‘你没救了’、‘你以后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但他过上了和大家一样的日子。我们小时候是被大家预言，长大了和大家不一样，但是我们长大了和大家一样，这就已经证明了成功。”任陆圻说。

    任陆圻也决定，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让他看看皮皮鲁和鲁西西，“让那些总是得不到关注和表扬的小孩，也能感觉到有人为他们说话。”这个曾经的“差生”如今在国内一家新闻通讯社做编辑，走到哪儿还像“刺儿头”一样，“差生不招人待见，我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你说什么我得先想一想，反正我听了你也不待见我，我得先琢磨琢磨。”她说。

    2月10日，皮皮鲁和鲁西西真的三十岁了。由21世纪出版社主办的这场生日会为皮皮鲁与鲁西西丛书的2000万销量做了公证，并宣布将《皮皮鲁总动员》进行产业化运作，网络游戏“皮皮鲁和419宗罪”上线，52集动画片《鲍尔历险记》将投拍。

    不管按照郑渊洁还是任陆圻的理解，“差生”皮皮鲁都成功了。

    但是，坐在现场的任陆圻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这会是一场party，没想到，它只是一个挺正经的发布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