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要的是房子还是承诺

    省会城市的二手房，100平方米，毗邻闹市，下楼转一圈，5分钟之内，吃喝玩乐全搞定，要价32万元。能买到这样的房子，堪比中彩。然而，谭彬眼下并不为此开心，而是烦得要命：都大年初五了，姑妈还赖着不走。

    3年前，谭彬的姑父病逝，姑妈一人独守空房，想着变卖房产，投奔远嫁云南的女儿，免得整天睹物思人，沉浸在绵绵无尽的悲伤里。姑父病重期间，谭彬出过大力，众亲友里，姑妈决定把房子卖给他，只要27万元，算是对后辈孝心的奖励。谭彬工作没几天，存款可以忽略不计。姑妈拍着胸脯保证，你先住着，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我。当时，两个人都很感动，钞票怎能阻挡血脉的交融。

    一晃几年，房价一涨再涨。谭彬曾经请房产公司估值，人家报的是70万元，这个价码吓坏了谭彬，他拼命攒钱，免得夜长梦多，终于攒够首期，准备过户。但远在云南的姑妈，回来办手续的时候，带给谭彬一堆噩梦。首先，27万元太低了，姑妈要求追加到32万元。谭彬同意了，他理解，自己到底是占便宜的一方，要让姑妈得到一定的补偿。

    说这话时，谭彬大宴亲友，就买房一事召开新闻发布会。姑妈自知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何况当着诸位血亲的面，不好再次修改条件，唯一能做的就是狠狠地点菜，试图把损失吃回来。可一桌酒席就按2000元算，吃到撑也吃不出一平方米。亲戚朋友做买卖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撕下面皮。

    谭彬真后悔答应得如此爽快，如果当时做出一万个不情愿的样子，说不定姑妈就不会起疑心，觉得要价还有提升的余地。其结果是，姑妈不好意思加价，却提出新的要求，想留下来住几天。这一住，谭彬就悲剧了。姑妈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不但干涉谭彬的正常生活，而且整天都在唠叨：我的房子卖得太便宜了；这么好的房子，你可不要往家里领不三不四的人……开口一个我的房子，闭口一个我的房子，每当听到这样的话，谭彬太阳穴附近的血管都在突突地跳。后来，姑妈的要求又升级了，希望谭彬给她留下一个房间，她在云南不想呆了，思念家乡的时候，可以随时入住。

    这次，谭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谭彬还要结婚，还要生小孩，生完小孩还要雇保姆，他想不出这么一堆人跟姑妈共处一室的场面，他甚至想退回房子，不受这个心理折磨，无奈，外面的房价已经涨到离谱，谭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甚至都要怪自己的父亲，都是他，非撺掇着儿子买姑妈的房子，不然，谭彬当时其实还有别的选择，虽然贵了些，但是不用承受这种不平等条约。

    买房之事，最后就卡在这个问题上：能否留给姑妈一个房间。对此，谭彬死活不松口。于是，姑妈就一直不走。如果不是大年初四一起去给杨阿姨拜年，我们肯本不知道谭彬还有这等烦恼。听完诉说，杨阿姨的意见是，答应。按照杨阿姨的说法，谭彬的姑妈当年卖房的确是冲动之举：住在女儿女婿家里，不是不可以，但时间一长，难免会出现种种矛盾，姑妈应该已经有体会了。如果以后还要一直住下去，只要没有退路，姑妈就难免在别人家里忍气吞声。再说，姑妈远赴云南，除了女儿，没有任何亲友助威，没有安全感，唯一的温暖，也许就是家乡的侄儿答应留给她一个房间。

    杨阿姨和姑妈一个年龄，更了解她的心理。我先前是帮着谭彬谴责姑妈的，但听过杨阿姨一席话，终于明白，其实，姑妈只是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姑妈要的不是房间，而是承诺。我们自以为饱经沧桑，其实阅历还是太少，原先，我们以为，只有恋爱中的小女孩，才喜欢男友发下种种誓言，以证明爱的决心，现在才知道，即便是50多岁的中年妇女，即便是自己的姑妈，也需要一个承诺，来壮自己的胆气。当然，“承诺是否一定履行，那就是以后的事了。”这是杨阿姨的原话，太精辟了。

    谭彬也想通了。

    姑妈的机票，最后订在大年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