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笔记

    三百年后

    一直想写金克木先生。读三联版的《风 烛 灰——思想的旋律》之前，也读过先生的几个集子，像《印度文化论集》、《文化卮言》等，因生性愚钝，故所感不多。至今记得读《风》时的震撼与激动。将近10年，不仅把先生先前出版的我购买的集子找来重读，又搜集其他，更细心搜罗近年出版的集子，比如《书读完了》。

    多年来，始终问一个问题，为何先生的地位没有被普遍认可，尤其是在学术思想界？

    最近，一篇篇读《书读完了》，其中的一些篇章以前读过，但仍读得慢。“醍醐灌顶”，不足以描述我时时的感受，过程中更多的是长叹。我得说实话，先生的意思大概只读懂一二，大多无法消化。其实，《书读完了》中文章篇幅都短，长文极少，但感觉篇篇皆可成书，52篇，相当52部著作，读得慢，情有可原，读不懂，说出来也不丢人。

    对于王国维、陈寅恪、胡适、汤用彤、傅斯年等等先贤，几乎都有不可移易的定论，就是季羡林先生也已被尊为泰斗，李泽厚先生被称为大师。金克木的名字与上述人物无缘并列。可我直觉上有此疑问：中国三千年学术思想的脉络中，其重要性能与先生相比的有几位？我甚至有一种感觉，先生的著述，像是为未来100年后的读者，而不是今天的你我。读不懂，真正的原因在此吧。有人开玩笑说，我们这个民族要想走出劫数，需要圣人横空出世——可能在未来的三百年。焉知先生的思想不是，回过头来再看，已经产生了三百年的我们今天需要的圣言？

    我读懂的那一二，让我可以肯定地说，先生所写的，无一字废言。

    与其期待未来三百年后圣人的降临，不妨试试读读先生的文章？

    瞭望世界

    蔡爱眉《起火的世界》有一个非常长的副标题：“输出自由市场民主酿成种族仇恨和全球动荡”。而原书名为World On Fire ，翻译过来就是中国俗话讲的“架在炭火盆上的世界”，够吓人的。

    书分3部分：经济篇（全球化的经济影响）、政治篇（全球化的政治后果）和历史篇（种族民族主义和西方）。作者的基本结论是：市场开放促使各国少数族裔大发其财（除个别国家外，比如中国和印度），引致遭受挫折的多数族群的怨恨、嫉妒乃至残酷的暴力，而民主化加剧了这一景象，以至其暴烈程度远非语言所能表达（只要想一想卢旺达和前南的种族清洗骇人听闻之种种就可以了）。必须说明的是，作者于书中一再声言，其本意并非认定自由市场经济模式和民主选举最高领导人是导致多数族群对少数族裔行使暴力的必然原因，作者既不反对自由市场经济，也不反对民主化和全球化。但我读完主要的两篇后，最后读到的仍是：两者不仅打开了种族仇恨的潘多拉盒子，而且愈演愈烈。

    作者为华裔，祖辈移居菲律宾，父辈又移民美国，作者就出生在美国，讲的应是地道的美国英语，所以她对华人世界和南北美洲都有相当的感性认识。作者写苏俄、东欧和非洲、中东，多根据的是书刊文献，便没有讨论南亚、东南亚和美洲那么得心应手。记住，作者为法学出身，却纵横捭阖于全球化论题，使用记者笔法，可以理解，只可惜少了社会学家的严谨，史家的穿透力及视野，更缺少思想家看问题的通融、理性的训练。但相较于作者留给我们的问题，上述种种可惜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没有哪一个（民族）国家，哪一个族群逃脱得了全球化浪潮的冲洗，而自由市场化选择和还政于民的民主化又是浪潮中的题中之义，问题是，两者的引入有共同的技术模式吗？是否有顺序上的先后？谁先谁后？“后”者的时机怎么确定由谁确定？所有这些问题的背后又是什么因素起作用，比如文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