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当孙英波到茫茫渤海深处的孤岛——大黑山岛上驻防的海防一连当指导员时，这个连队已经连续4年没有被评为先进了。官兵士气低落，争相往岛外调动。
到连队报到的第一天，放下行李没几个钟头，他就碰到岛上一个饭馆的老板到连队要账。这个人刚走，营区附近一个养海参的老板又上门了，有战士介绍，这是我们新任的指导员，那人把孙英波拉到一边，朝手里塞上200元钱说，找两个战士帮我干干活，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颇不适应的孙英波拒绝了，那老板从此再也懒得答理连队的连长、指导员。
海防一连驻扎在面积仅有7.43平方公里的大黑山岛上，使用经费的独立性很大。之前连队有迎来送往之风，以至欠了饭馆两万多元。孙英波上任后，连队骨干照例为他设“欢迎宴”。孙英波上来就宣布，这顿饭我请客。一位参与聚会的老士官回忆说：“那顿饭，大家第一次吃得没滋味儿。”
孙英波下令，禁止出岛送行、回岛接风。连队的司务长是个老士官，又与连队一名干部是老乡，经常在外面签单挂账，孙英波与连长沟通后，召开了支委会，给他警告处分，并报请上级撤销了他的司务长职务。
战士们私下议论，别看这个指导员带眼镜，猛得很！
更让战士们刮目相看的是当年的建制连军事大比武。这是要塞区一年一度的大事，连长王勇在障碍训练中不慎扭伤脚踝，孙英波作为指导员临时顶上。没人指望他夺得名次，团里的参谋长甚至当着他的面说：“你就是来凑数的。”
不经意的话语刺伤了这位地方大学生指导员的心。孙英波手枪射击有天赋，54式手枪精度射击经常49环以上，稍差一点的是5公里跑，他就每天早上大强度地跑10公里。为学好识图用图，战士们有一次早上起床发现，孙指导员趴在地图上睡着了，左手拿着尺子，右手里还握着笔。
正式比赛时，孙英波在手枪出故障的情况下，打出了48环的好成绩，这个纪录要塞区至今无人能破。最后，他获得要塞区建制连主官比武总分第三名。连队士气大振，一举夺得海防摩步连比武总分第一名。
曾被授予“硬骨头六连式连队”荣誉的海防一连在沉沦几年后，终于在2007年打了翻身仗。“连队苏醒了。”上士宗亚说。
连队的新营房建好后，院内道路两旁是两块丑陋的黄土地，下面填满建筑垃圾。战士们自己也看不过去，孙英波提出了“春有花，夏有荫，秋有果，冬有青”的美化营院目标。官兵们将混凝土垃圾深埋1.5米，然后取土回填。连队从外面请了3台拖拉机，拉了500多车，孙英波带着战士们没日没夜用小推车运土，推坏了3辆小推车。
营院内种植了牡丹、月季、竹子、松树等30多种花木后，光秃秃的营区成了美丽的花园，战士们熟悉各种花的名字，在电视上一看到就忍不住说：“咦，指导员，这种花我们有。”后来，岛上的乡政府、派出所搞绿化，还把孙英波请去做指导。
以前官兵们休假归队，习惯给连队干部带点吃的。孙英波劝大家，不要带礼物，但可以带书，最少3本，多则不限。他在连队会议室设置了“图书银行”，先把自己的100多本书捐了。如今，“图书银行”里的藏书已达5000多册。
带兵时间长了，孙英波总结，要想带好兵，一靠素质，二靠做人。连队战士都夸指导员记忆力好，点名从来不用花名册。孙英波说，我每天都会把连队战士的情况过一遍电影， 每个战士的名字都在心里，想不记住都难。
上等兵李国玺有一次帮指导员拿一个黑皮的记录本，突然从里面滑落一张纸，他好奇地捡起来发现，上面写着“4月28日下午，余琦跑五公里把脚扭伤了”、“三月初八是王岩的生日”。孙英波还有一个装订整齐的“知兵录”，上面详细记录着连队每名战士的出生年月、特长、个人志向。
通信员黄华与孙英波住一个屋。黄华发现，接连几个晚上，指导员都要跑好几趟厕所。他忍不住问：“指导员，您又拉肚子了？”孙英波不好意思地说：“我受凉后咳嗽一直没好，怕影响你休息，就到厕所去咳，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有一年冬天，孙英波发现餐桌上的牛奶没人喝。他一摸惊讶地发现，战士们的牛奶都是凉的，而自己的却是热的。他立即把炊事班长叫来质问，炊事班长低着头一声不吭。孙指导员说，你不解释清楚，我以后也不喝牛奶了。炊事班长才嗫嚅着说：“指导员，大家都知道你有胃病，所以就单独给你加热了一下。”
李国玺看到指导员双手搭在炊事班长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是老大哥，他们是兄弟，不能为我开小灶。”从那以后，连队的牛奶都是倒在大锅内煮热后再摆到餐桌上。
改选士官是战士们每年年底最关心的事。李东是训练尖子，还参加过教导队的预提指挥士官集训，但他心里不踏实，就让父亲从家里借了1万元钱寄来，想送给指导员。一天晚上，他把想法告诉了指导员，孙英波说：“如果我今晚点了头，明天出去就抬不起头。”没过多久，李东在留队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2009年10月，战士李荣的父母为了给儿子转士官，专程赶来“活动”。第二天，孙英波还在发愁如何给老人做工作，却得知李荣的父母已经准备回去了。原来，他们从骨干、老乡那里知道了连队的风气，主动放弃了“走后门”的想法。
在孙英波漆皮斑驳的老式诺基亚直板手机里，存着十几条退伍战士发给他的短信，他舍不得删去这些饱含深情的短信。在这些纯朴的短信里，年轻的战士称他为“永远的指导员”，“除了父母外最亲的人”。
“我在精神上太富有了，我觉得很幸福。”这位晒得黑黑的上尉说。
去年老兵复退前的一个晚上，通信员马其勇看到孙指导员正在给桌上厚厚一摞退伍纪念册留言，就先睡了。半夜，小马听到有人小声抽泣，醒来一看是指导员。孙英波说：“这么多纪念册，我不想写，每写完一本，一个战友就要离开，写完了，也就全部离开了。我舍不得他们。”
战士们也舍不得他和连队。每年送老兵离岛，那些脱下军装的战士们抱着他哭作一团，泪眼模糊地舍不得上船，目睹这分别场面的地方群众也感动得眼眶发红。
那些留下的“黑山兵”也不愿离开这个孤岛。一位战士被抽调到团机关，没想到他什么也不带就去了，第二天就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回来：“指导员，我把股长‘搞定’了，我马上就回来！”
战士檀志波调到了其他军区，很快成了骨干，受到重用，可他还念念不忘连队。给连队寄来了署名“黑山之子”的大包裹，里面除了16本书，还有给连队和指导员的两封信，其中一封还建议说：“指导员，最近在宣传郭明义，咱们连队是不是也要搞搞教育？”
“都是这样的战士，还愁连队工作做不好？”孙英波说。
2009年夏天，山洪将营区院墙冲倒了50米，9月底新院墙砌好了，营区内多出一堆建筑垃圾。连队干部商量后决定，“不能让这些垃圾和我们一起过国庆节。”孙英波点名组成了8人的突击队。一位突击队员事后说：“指导员，你点名点得我直冒汗，生怕没有我的名字。”
突击队员们4点多起床，中午不休息，晚上一直干到10点多，连续两天奋战，硬是赶在国庆节前运走了全部砖石垃圾，完成了原本需要干5天的工作量。“平时当模范，战时就是英雄！我们连队就是有战斗力！”孙英波说。
2010年4月，大黑山50亩山林发生火灾。孙英波带着战士们奔赴火场，无需动员，战士们“不要命”地往火场里冲。火苗蹿起两米多高，战士们眉毛燎焦了、鞋底烧透了也没人退缩，最后孙英波的工作只剩下“不停地把战士们往后拖”了。
去年冬天，大黑山岛上下大雪，一些海参养殖棚被压塌，孙指导员主动带着战士们去帮忙整修大棚，并把从营区到码头几公里路的积雪铲得干干净净。孙英波听到了一句欣慰的话，那名当初请他干私活的海参养殖老板看着眼前的情景说：“这才像个解放军的样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