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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初春，市场替蔡昉教授征服了听众。
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蔡昉成了各家媒体记者追逐的目标。几年前，蔡昉第一个提出我国的“刘易斯拐点”即将到来，很多人不信，很多人怀疑，很多人当成耳旁风。突如其来、又迟迟不去的一场“民工荒”，让多数学者、地方官员和企业主警醒：也许蔡昉说的是对的？
所谓“刘易斯拐点”，即劳动力从过剩到短缺的转折点，是指在工业化过程中，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逐步转移，富余劳动力逐渐减少，最终枯竭。它是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圣卢西亚籍经济学家刘易斯首创的一个概念。
中国经济30多年来的飞速发展，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劳动力的无限供给和价格低廉。但这一格局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蔡昉代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国一般的劳动年龄人口（16岁至64岁）在2010年至2015年将处于峰值，随后劳动年龄人口的比例将不断下降。据推算，至2015年，我国“人口红利”期将会结束。
蔡昉代表指出：“‘十二五’时期我们面临的一个大挑战，将是我国人口结构变成不再有充足的劳动力供给，用工短缺将成为常态。这不仅将推动普通劳动者工资上涨，还为产业结构调整提供了动力。”
区域竞争：从招商到招工
今年春节返乡探亲的农民工，似乎全都感觉到了自己身价的提升——流入地官员和老板期盼他们节后仍然回来；当年曾千方百计组织他们到外地打工的家乡“父母官”，现在则千方百计恳请他们留下，节后别走了。
无论是昔日的劳务输出大省，还是靠廉价的劳务输入率先驶入经济快速发展轨道的发达地区，各地政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倍加珍惜辖区内的劳动力资源。善待农民工群体，加强服务意识，想方设法出台“感情留人”、“待遇留人”、“子女教育留人”甚至“户口留人”政策。对于外来人口，流入地政府由管理者向服务者变化的身姿，日渐清晰。
一些过去千呼万唤讨不来的优待，从天而降。
来自用工大省的全国人大代表、广东佛山市委书记陈云贤介绍，为了应对严峻的形势，佛山市政府和企业至少将举办1110场招工会，并积极开展外来务工人员的培训工作；还要完善外来务工人员落户制度，九年义务教育免费制度将惠及外来务工人员子女；打开公务员渠道，让表现优异的、条件符合的外来农民工进入公务员队伍，等等。
“我们要让外来务工者有荣誉感、认同感和归宿感。”陈云贤代表说。
不能不急。佛山市劳动就业服务中心数据显示，节后回流佛山的外省人员达444214人，其中新民工45643人。然而，这与企业计划新招收的158689人仍有很大差距。
全国人大代表、安徽省合肥市市长吴存荣则在3月6日大会新闻中心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宣传：最近合肥市政府出台了改善用工条件的18条政策，让在合肥就业的外来人员吃下“定心丸”；未来，合肥将在出行、就医、工资、住房等方面，全面对外来人员开“绿灯”。“让外来人口更好地在我们城市生活，最后成为城市重要的组成部分。”
据介绍，合肥“十八条”新政包括：清理和废止所有限制农民进城就业的歧视性政策，要求企业规范用工，改善安全生产设施和劳动保护条件，重视提高职工的工资福利待遇，等等。
吴存荣代表和陈云贤代表的表态近似——要让外来人口有归宿感、安全感、稳定感，关键是要从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子女上学和保障性住房等方面来入手，解决他们关心、忧心的事情，让他们真正留下来。比如合肥的外来务工子女教育，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入学是无障碍、零收费的。
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市开县长沙镇副镇长张国安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就在几年前，令开县引以为豪的是，拥有160多万人口的开县，向外输出就业人员占人口总量60%以上，年劳务收入超过30亿元。这也为开县赢得了“中国打工第一县”的称号。“今天，开县打造了30平方公里、800亿级‘中国西部返乡创业园’，吸引已有所成就的农民工返乡创业。3年之内，全县60%～70%的外出务工人员都要引回来。”
他向本报记者介绍：“这个愿望正在变成现实。前几年每年外出务工人数一度达到50多万，而今年春节过后，已经有10万人留了下来。”
放大到整个重庆，戏剧性的逆转趋势同样正在上演。
“善待农民工，搞好户籍制度、社会保障制度、住房、生活环境及社会管理，是一座城市最具吸引力的投资环境。”3月4日，重庆市市长黄奇帆对前来采访的记者透露，凡是在重庆主城打工的重庆农民工，满足一定条件就可以转为城镇户籍，还能申请公租房。
他进一步解释说：“农民工户籍制度的改革可以缩小‘三大差距’，有助于转变发展方式，是推进城市化、工业化的强大动力，也是一个社会进步、合理的城市化进程的必然要求。”
重庆的雄心不止于此。他们希望从2010年到2011年新增300万城镇居民，到2020年非农户籍人口比重提升到60%。
从东部、中部到西部，地方政府的种种努力，堪比当年谋求发展之初招商引资的热情。
企业：对农民工的待遇，要跟上时代步伐
企业主也在帮农民工呼吁提高待遇。过年时，全国人大代表、TCL集团公司董事长李东生和农民工一起包饺子欢度春节时听说，因为没有户籍，农民工的孩子上学难。他将这个情况带到了正在召开的两会上。“教育资源的配置要跟上是一个新的问题，这方面应该推动政府多做一些工作。”他说。
企业的反应其实比政府还要快。本报记者前段时间在福建晋江调查发现，有不少私企通过给员工送股份、提供夫妻房、自办幼儿园等福利措施，吸引农民工。当地不少外资、台资和民营企业在招工时，都会拿城镇户口、公租房等作为广告语。
2月底，中华全国总工会发布的一份新生代农民工调查报告显示，新生代农民工正面临“整体收入偏低、劳动合同执行不规范、工作稳定性差、社会保障水平偏低、职业安全隐患较多、企业人文关怀不到位、职业培训不理想、加入工会比例较低”八大就业问题，阻碍着他们外出发展的步伐。
这些长期难以解决的老问题，也许会因市场的变化得到一些缓解。
“血汗工厂”的老板只懂得从沿海往内地搞搬迁，有爱心、有远见的企业家则根本不发愁。“现在大家都讲民工荒、招工难，但是格力电器这么多年也没有遇到这种问题，只要我们放开招就有大量的人进来。”全国人大代表、格力电器总裁董明珠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
“要想用工不荒，企业家就要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农民工。”董明珠代表说，在格力，没有农民工、大学生之分，都是企业的员工。如果无视员工的基本诉求，无视员工的权益保护，就等于无视企业的生存发展。
“没房子住就有用工荒。”董明珠介绍，格力投资4亿元建了体面的员工宿舍，下半年肯定会投入使用。新宿舍既有16平方米的单间，也有50平方米的两房一厅供给已成家的员工，还免费配备冰箱、洗衣机、彩电、空调等家电。
“现在物价在上涨，生活在改善，所以对农民工的待遇一定要提高。把员工仅仅当做工具是不行的，要让他们有一种主人翁的感觉，让他感觉到这就是他的家。”董明珠说。
一名生产一线的农民工，进厂不到3个月，在体检时被发现癌症晚期。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公司不仅没有解雇她，还花20多万元为她治疗。在格力，这样被关怀的农民工还有很多。
新生代农民工：不只求养家糊口
“新生代农民工进城务工追求的不再是单纯的养家糊口，而是追求高品质的生活和寻求改变命运的机会，不愿再过‘年轻在城市，年老回农村，工作在城市，保障靠农村’的‘候鸟生活’。他们的利益诉求呈多元化。”全国人大代表、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教授郭国庆说。
早在上世纪90年代，格力电器就开始为广大员工购买养老、医疗、失业、工伤、生育等保险，并提供免费就餐、班车、住房补贴、高温补助等各种福利。员工人均年收入更是和企业经营业绩同步增长，目前一线工人的年薪已经达到4.6万～4.8万元。格力电器还制定了明确的薪酬发展机制，同时采用股权激励、科技进步奖、合理化建议奖等多样化的激励政策鼓励全体员工创新。从2005年起，公司启动股权激励方案，获得激励的公司员工共计1000多人。
坚持把培养员工的学习能力和进取精神作为关爱员工的一项重要工作，公司设有专门的培训部门，为员工进行文化知识和专业技能培训。科目不一而足，有质量控制、技术工艺、安全生产，也有市场营销、文学写作、摄影技巧。董明珠代表对本报记者说：“当企业赋予员工一个展示才华、以人为本、温情关爱的大环境时，员工也会尽力珍惜这样的机会，以心换心，用敬业精神对待自己的工作。员工满意，企业就满意，员工的幸福就是企业家的幸福。”
对于企业如何把人留住，全国政协委员王书平也认为，“吃好、住好、工资高并不一定留得住人。不断提高员工的待遇是企业经营者的首要责任，但新一代工人更在乎是否干得舒心，在乎企业文化，在乎是否有发展前途。”
“拐点”之后，劳资关系中长期以来的资方强势或许将有所弱化。董明珠代表、李东生代表这样“温情脉脉”的雇主，将日渐多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