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源春天 摩托乐园

    按朋友的推荐，没住旅行团集中的婺源县城紫阳镇，而是在李坑村找了家河边的家庭旅馆住。其他开车来的客人，到了村口都得把车停在停车场，步行进村。骑摩托车就不一样了，我可以和骑摩托车的村民享受同等待遇，一直开到住处。

    特意选星期一到婺源，旅馆里就我一个房客。放下行李迫不及待地把村子匆匆逛了一遍，心里暗暗地感谢朋友推荐了个好地方。虽然我自小长在江南，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乡村呢：砖木结构的老房，粉墙斑驳，风火墙高耸，古风犹存，密密实实又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弯弯曲曲的小河边；河上有桥有亭，与小山上蓊郁的大树呼应；村外田畴井然，油菜花一片青黄。这种一眼看去就透着殷实、祥和、遗世独立气氛的村子，我好像以前只在法国普罗旺斯和意大利托斯卡纳见过。

    等我逛的差不多了，由打着小旗子、拿着话筒的导游带领的旅行团已经走干净了。村子的本来面目才水落石出。

    在行人寥寥的石板路上，碰到从地里回来的村民，肩上扛着锄头，胳臂上挽着竹篮，竹篮里是几个刚挖出来的春笋。村妇就在家门外的小河里洗菜、淘米。有的村民端着饭碗，在窄窄的路上边走边吃，走几步，停下来，站在隔壁家门口和门内的邻居聊两句，往嘴里扒两口饭菜。一位老妇人吃完饭就在自家院子里的鱼塘涮洗碗筷。鸟儿呼呼地扇动翅膀归巢。看到这一幕幕情景，想起往后几天我也是这种生活的一部分，真是高兴。

    回到旅馆，40多岁的女店主正在厨房的小桌子旁吃饭，我看看桌上摆的菜，觉得很好吃，冒失地提出请求：她每天管我一顿晚饭，但不要吃客饭，就跟她一起吃，她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可以吗？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并不怪我唐突，爽快地邀我上桌。我们吃的白辣椒咸鱼、油豆腐炒梅干菜、胡萝卜丝炒韭菜、油辣尖椒。她坚持要给我另炒青菜。饭是柴火烧的本地新米。糙米，她解释说，她特意请卖家不要碾成精米。

    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她的创业史。她上世纪80年代到温州打工，攒了钱，回家买地盖房。三层的楼房，包括十几间客房，一个大露台，一列做餐厅、俯视小河的木结构回廊。“每一分钱都是我自己挣的。”她自豪地说。头天客人多，她做了八桌菜，从择菜、洗菜、切菜、炒菜，一人全包。哥哥帮着上菜。她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儿子在县城上高中，住校，小儿子跟她。我暗想：当年了不起的徽商也就这么一步步发达的啊。

    晚上在房间摊开刚找到的婺源地图研究了一下，发现朋友的推荐真是合理：婺源的景点数以十计，如果画一个半径50公里的圆，李坑很接近圆心。还有哪里比它更适合骑摩托的旅人投宿呢？临睡，把房间里的电视机关掉，窗外立刻涌进楼下河水流动的声音，听着心里真舒服，舍不得睡去。

    没有比春天的婺源更美的摩托乐园了。最美的是雨后或者晨起时分，河面上、油菜地里、树林间都飘着轻纱一样的白雾，那种湿润、清新、飘逸，让人怎么也看不够。在春天，婺源也找不到比摩托车更优美的交通工具了。春风柔弱，阳光和煦，油菜花香，这样的良辰，如果款款地步行最为美妙，但是，要在一个半径50公里的圆周里活动，没有徐霞客那样的大把的时间是办不到的。所以只有开车，但也不能坐在一个铁盒子里开，否则，春风和阳光只好付与铁皮与玻璃，岂不冤哉！

    婺源的路还那么好，虽然不都是柏油路，但也算得上宽敞、平整，四通八达。都市犹不可及的地方是，这里永远不堵车，而且路旁永远有风景：绿波荡漾的河湖，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白墙黑瓦的农舍。去李坑的路上，有一段路，路旁隔三差五有小瀑布，路面有浅浅的积水，我的车轮溅起的水飞起老高，头顶上还有从悬崖上弹起落下的水滴、细流，对我这跑惯了京郊舒适公路的骑手来说真是有趣的经历。

    在江岭最高的观景台跨在摩托车上看油菜花海正带劲的时候，耳边响起清脆的女声：“下山多少钱？” 我扭头一看，是一个身穿冲锋衣、裤子很多兜儿、肩背双肩包的长得挺俊的姑娘。她把我当成摩的司机了。反正也要下山，我懒得解释，随口说10块。她不由分说地还了5块，说着就要跨上我的后座。看到她那副又漂亮又白痴不讲道理的样子，我是有几分喜欢的，没再跟她划价。跑长途的时候，我的后座都绑一个人造革的旅行袋，换个美女不也挺好的吗？而且，她还付我钱。

    临离开婺源的头一天晚上，从外面跑了一天后回到旅馆，碰到旅馆女主人的哥哥。他正和一个在外地当厨师的小伙子同桌吃饭喝酒。他姓李，当了10年小学校长，现在在紫阳镇做工会主席。我按惯例上桌吃饭的时候，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情绪高昂，用给全校师生训话的洪亮嗓音宣布：不可能有人从北京骑摩托来李坑，没有人有那么傻！当他发现的确有人这么傻时，他让他妹妹给我倒了杯他们自酿的梅子酒。干杯的时候，他慷慨许诺，下次我再来，他要骑摩托陪我逛。喝到最后，李主席再次对我的骑游表示极大的赞同，他豪气干云地引用了一位英国哲学家的话：人生的目的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