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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大山深处的第二炮兵军犬训练队，犬吠声不绝于耳。
训练场上，随着一声令下，4条军犬像离弦之箭，勇猛地冲上去咬住助训员的四肢，助训员左右摇摆之下，终于招架不住，倒在地上，失去了反抗能力。
扮演助训员的，是军犬队代理教研室主任、高级士官周稳昌。他皮肤黝黑，目光犀利，人称“狼王”。
加盟“犬队”纯因军令
周稳昌称得上军犬队的元老。军犬队的战士都说，老周是全军从事军犬工作时间最长的士官，全队训练、繁殖、饲养三个班20多名战士都是他的兵。
1991年12月，从职高兽医专业毕业的周稳昌入伍来到第二炮兵某团，成了一名导弹筑巢兵。专给“国宝”导弹垒窝的工作，让周稳昌自豪了好一阵子。
后来，一纸命令，周稳昌所在的团精简整编，他被留下来守护营院。1994年年底的一天，周稳昌突然接到通知，到新组建的第二炮兵军犬训练队学习训练军犬。
听到这个消息，周稳昌真想不通。可军令如山，他必须执行。一到军犬队报到，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说是学习，无非就是参加营建工程。6个人，几十条军犬，住在几间旧窑洞里。
当队长李保华有力的大手握住周稳昌时，他感到了一股发自肺腑的信任，不服输的他决定在这里干一番事业。就这样，周稳昌成了第二炮兵军犬训练队培训的第一批训导员。
因为爱而选择留下
第二炮兵军犬训练队组建于1993年8月。当年，第二炮兵某部接到紧急命令：迅速组建，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培训出一批训导员和数十条军犬上岗值班。
已在南京军区某军犬训练基地小有成就的李保华被挖了过来。李保华从繁华的大都市一头扎进了大山深处，带着两名战士开始了最初的创业。
冬去春来，昔日长满蒿草的营地早已今非昔比，军犬队如今已成为拥有一个3000平方米的综合性训练场和100多间现代化犬舍的综合性军犬训练基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半年的培训结束，周稳昌与军犬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深深爱上了这座特殊的军营。最终，他选择了留下，担负起训练军犬和培训训导员的任务。
看着军犬队的发展壮大，李队长感慨地说，军犬队的发展，老周功不可没。
从初识“犬兵”到精通“犬道”
军犬队经常被不了解的人称为“狗队”，队长被称为“狗队长”，战士们被称为“狗兵”。这些不雅称谓让官兵很受伤害。
刚进军犬队时，周稳昌怕被人笑话，给家人写信，地址都只写代号。周稳昌带过的训导员中，不少人刚到这里时，都吵着要离开，可他们在军犬队待上一段时间后，就“赶都赶不走了”。
无言的战友，成了他们形影不离的朋友。训导员们说，和那些舞刀弄枪的战士相比，我们也是“特种兵”，也是神圣的火箭兵。
到军犬队不久后，周稳昌选了一条军犬，取名“奥雷”。
展开训练前，李保华给周稳昌发了一本训练教材。上面清楚地写着：军犬列入军队编制，是我军的现行装备之一，是部队战斗力的组成部分。
军犬从出生那天起就建立了档案，生老病死、立功受奖、血统族谱都一一记录在案，还有专门的食品和保健医生，伙食待遇很高。现在，一条军犬每年的保障经费大约为1万元。
把一条顽皮、无知的犬仔培养成机智、灵敏的工作犬，是项复杂工作，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劳动。一条聪明的军犬能准确理解训导员给出的信号，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这种意识的形成，需要训导员从军犬幼年起就跟它们相互磨合，从一点一滴的细节开始，靠日积月累逐渐实现。为了尽快熟悉业务，周稳昌认真阅读大量有关军犬训导方面的教材和书籍，遇到难题及时请教专家，边学边干，很快便由外行变为内行。这一干就是18年。
“目标”不穿扑咬衣所以我不穿
扑咬训练是军犬训练中最危险的课目之一。在军犬队，助训员对军犬进行扑咬训练一般都要穿扑咬衣，但唯有周稳昌例外。
刚到军犬队时，由于军犬对周稳昌相对陌生，助训员岗位非他莫属。建队初期资金有限，没有专用的防护服和护袖，周稳昌就用旧衣服撕成小块缠在手臂上，再用被包绳绑上让犬撕咬。
那段时期，每次训练下来，他的手臂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在一次次受伤的经历中，他渐渐领悟到了助训技巧。
一次扑咬训练，军犬“闪电”失控不听指挥，把周稳昌的手脚严重咬伤，鲜血透过厚厚的护袖流淌下来。
如今，军犬队配备了重达18公斤的新式扑咬衣，防护性能很好。然而，扑咬衣质地较硬，每次穿都需要两三个人帮忙，花费时间长。但多年的组训施训后，周稳昌不再穿扑咬衣，只戴扑咬袖。
为何不穿扑咬衣？周稳昌有他的理论。穿扑咬衣训练，军犬以后可能见了扑咬衣才咬，不见就不咬，而真正的“目标”是不会穿着扑咬衣的。
宁伤自己不伤犬
为了给新军犬训导员做示范，周稳昌又亲自出马了。进行扑咬训练前，周稳昌首先激发军犬的仇视欲望和凶猛性。
经过一番挑逗，训导员牵着的4条军犬跃跃欲试。随着训导员一声令下，它们飞一般地扑向周稳昌。
在4条军犬的撕咬中，身高1米70、体重仅70公斤的周稳昌，面对体重加起来足有150公斤的4条军犬，毫不畏惧，与无言战友“舞”了起来。
周稳昌后背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那是7年前协助新训导员李检发训练时被咬伤的。如今，李检发已是军犬队的一名班长，谈起这事还懊恼不已。
被咬伤后，周稳昌并没有埋怨李检发，也没在意自己的伤势，而是嘱咐李检发不要刺激军犬。因为他知道，如果训导员这时处罚了军犬，很可能会使军犬形成抑制反应，以后再进行扑咬训练时，它可能就不敢再冲上去了。
有什么样的训导员就会有什么样的军犬
中午12点，饭堂里，训导员们正在用餐，几条军犬悄悄尾随而来，围在他们身边嬉戏打闹。列兵、训导员刘涛夹起碗里的一块排骨，专注地喂着军犬“白白”，你一口，我一口，深情宛若兄弟。
刘涛去年年底入伍，成为第二炮兵某旅阵管连战士，负责守卫导弹阵地。阵地上的军犬“聪聪”即将退役，今年4月1日，他成为第二炮兵第14期军犬训导员培训班45名成员之一。
周稳昌告诉笔者，训导员的性格会影响军犬的性格。内向的训导员训练出的军犬也相对内向；不拘小节的训导员训练出的军犬可能存在各种小毛病。
因此，周稳昌对训导员严厉、要求苛刻在队里是出了名的，他的心里清楚，训练军犬是一项特别危险的工作，受到意外伤害的可能性很大。因此，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只要让周稳昌看出了问题，他绝对不讲情面。
45名初涉军营的列兵，45条七八个月大未经训练的军犬，他们在军犬队完成半年的训练任务后，将奔赴第二炮兵各部队，担负起阵地、洞库、仓库等重要目标的执勤任务。
周稳昌再次成为他们的“总教头”。每天天刚蒙蒙亮，他就命令新训导员们起床带犬，展开理论授课、专业训练。
军犬的嗅觉训练是重头戏，午夜和清晨环境清静，是军犬嗅觉训练的最佳时间。训导员常常要半夜12点多钟就起床。为锻炼军犬的超常体力，他们每天都要和军犬一起到野地、山坡进行半小时的长跑，一天5次……每天训练时间12个小时，跑20公里路程，风吹雨淋，雷打不动。
训练的过程也是淘汰的过程，并不是所有的犬都能完成训练，成为优秀的军犬。刚到军犬队的时候，周稳昌带过一条名叫“黄蓉”的德国牧羊犬。训练中总是不听话，不管如何刺激，它都无动于衷。最终，“黄蓉”被淘汰，成为繁殖犬。据李队长介绍，该队军犬每年的淘汰率大约为5%。
“妇产大夫”
军犬队种犬来源除了从解放军军犬繁育训练基地和公安部昆明警犬基地配发引进外，主要靠自己繁育。于是，“狼王”周稳昌又多了一个绰号——“妇产大夫”。
野犬生仔能把一切处理妥当，而军犬经过人工饲养，母性行为有些退化，需要繁殖员协助。当年，还没结婚的周稳昌就开始负责军犬繁育工作了。
“犬的繁殖，处处得讲究科学。”母犬生子在军犬队是件很隆重的事。为了军犬母子的安全，周稳昌每次都像助产护士对待产妇那样，日夜守护在母犬身旁。幼犬生下来后，还要给幼犬喂奶。十来只幼犬隔一个小时喂一次奶，一次要花费一个小时。每次都是幼犬的肚子饱饱的了，他却是饥肠辘辘。
周稳昌第一次接生的对象，是一条德国牧羊犬。由于没有经验，看着母犬产出小犬，他却不知从何下手。还好，这条犬自己用嘴撕破胎衣，咬断小犬脐带，用舌头把小犬添干净。
看着母犬娴熟的动作，周稳昌感慨万分。他下决心要当好一名军犬繁殖员。
一次，周稳昌外出归来，发现待产的母犬因贫血等综合症已经死去。怀着悲痛的心情，周稳昌用犬床支起一个临时手术台，操起手术刀，剖开母犬的腹部，取出4条小犬，1条已经停止了呼吸，剩下的3条犬仔被羊水堵满了嘴，几乎没有呼吸。
为了救活犬仔，周稳昌掰开小犬的嘴，口对口进行人工呼吸。一口又一口吸着犬仔体内的羊水。羊水又湿又臭，因为着急，他不小心把羊水吞到了肚子里。羊水吸光了，犬仔得救了，周稳昌高兴得哭了。
之后，周稳昌又为它们做了一个保温箱放在家中，在他的精心照顾下，3条犬仔茁壮成长。
因为周稳昌对军犬太上心了，以至于他妻子说“他照顾犬仔的时间比照顾儿子的时间都要多”。
“人犬合一”
训练间隙，笔者看到周稳昌和训导员们正在聊天，一只调皮的军犬转转悠悠地卧在他旁边想偷懒。他啥话没说，狠狠瞪了那只犬一眼。奇怪，四目相对，那只军犬立即埋下头，乖乖爬上了天桥，眼神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周稳昌说，作为这群军犬的训导员，要是没点“狼王”的霸气，还真镇不住它们。
其实，别看在训练场上，周稳昌的眼神如此严厉。可在生活中，对自己的爱犬，他的眼神里也颇有几分“深情款款”。
一次训练中，一条军犬把周稳昌浑身咬伤。训练结束了，周稳昌把它带在身边，指着受伤的手脚一遍一遍告诉它。说来也怪，那条军犬好像听明白了，趴在地上“呜呜”地叫，眼睛里竟流出了泪水，似乎在后悔自己的过失举动。
周稳昌和军犬之间的默契程度几乎到了“人犬合一”的境界。队长李保华说，老周一个眼神，他的犬就知道他高兴还是不高兴；老周外出回到军营，离他的犬笼舍还有四五十米，他的犬就能嗅到味道，“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一年夏天的傍晚，山风习习，累了一天的战士们带着军犬到附近的河沟里洗澡。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间，整个山谷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股突如其来的山洪奔涌而来，把他们连人带犬都冲了下去。
应该说，军犬都会游泳，安全系数比人大。可急流中的战士们全然不顾自己被突出的山岩撞伤、划破，却拼尽全力保护着军犬，把它们往岸边护送。而军犬们也死活不肯上岸，咬着主人的衣服使劲往岸上拖。
闻讯赶来的老百姓看见这幕人救犬、犬救人的动人场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呼“神了！”
“黑豹”成了“超级战士”
1998年，北京。全军首届军犬大比武拉开战幕。
周稳昌与搭档“东风”一起，与来自全军11个军犬队的35条军犬展开角逐。这36条军犬都是从全军近万条军犬中竞选出来的尖子，一百多名将校官现场观摩。
在这个圈子里，参加军犬训导工作仅4年的周稳昌尚属“新兵”，他的搭档、6岁半的“东风”已是“中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阵势。
庞大的军犬方队进入比武场，犬与人步伐协调一致，横成排，纵成队，威武雄壮。
只听指挥员一声令下，训导员们解开绳索，36条军犬像离弦之箭，两米多宽的壕沟一蹿而过，3米高的砖墙一跃而上，悬在空中的套环，飞身钻过。尔后，又从容不迫地跳过熊熊燃烧的火圈。36条军犬一个接一个地在狭窄的高墙上飞奔，如履平地。
一名“贩毒分子”将毒品放入一个黑色皮包。皮包旁边摆着7个同样的皮包，周稳昌和“东风”闪亮登场，“东风”凭着灵敏的嗅觉，很快鉴别出装有毒品的皮包。
短短两个多小时，警戒犬、巡逻犬、侦破犬、搜毒犬等十几种专业犬，进行了扑咬、越障、追踪、鉴别、搜索、搜爆等12个项目的表演和比赛，精彩不断上演。
最终，东风夺得了鉴别第二名的好成绩。组建时间最短的第二炮兵军犬训练队夺得了1项第一、2项第二、1项第三，团体第二的好成绩。
2009年，中央电视台《超级战士》栏目现场设在了军犬队。在最后一轮比赛中，周稳昌和搭档“黑豹”组成的“赛虎队”胜出，淘汰了“麒麟队”，成为该期的“超级战士”。
周稳昌拉着“黑豹”，迈着矫健的步伐走向领奖台，当领导把代表荣誉的奖牌挂在他和“黑豹”的脖子上时，周稳昌抬起右手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黑豹”也抬起前肢行了一个属于它的军礼。
分别更知情重
爱之深、情之切，周稳昌和他的一只爱犬还上演过一场“悲情戏”。
2000年的时候，他正在训一只德国牧羊犬。有一天，他外出归来，车刚驶入大院，闻到气息的军犬便飞奔而来，由于爱犬速度太快，司机没能反应过来，它就已经命丧车轮，鲜血直流。
抱着爱犬的尸体，周稳昌失声痛哭，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彻夜难眠。在爱犬笼舍前，他呆呆地傻坐着，许久许久。
一年一度的老兵退伍时节，是军犬队充满伤感色彩的日子。
战士郑国军复员前夕，三天三夜没有上床睡觉，穿着大衣蹲在他训的6条犬身边。走的时候，6条犬流着眼泪跟在郑国军后面走出去很远，直到周稳昌强行把它们赶回来。
不见了主人的军犬们因为悲伤，整整三天不进食，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整，才逐步恢复到正常生活状态。
“犬道主义精神”
“军犬通人性，只有人爱犬，犬才能听人的话，才能训出好成绩。”周稳昌这样教育新训导员。
军犬小的时候，周稳昌经常像抱孩子似的把它们抱在怀里，每天喂奶粉、饼干、肉末，有时也开开“小灶”，每个月还自己出钱为犬仔购买香肠、牛肉干等食物。
一条叫“圆圆”的军犬，与周稳昌感情最深。只要周稳昌喊一声，它便摇头摆尾走过来，趴到他的肩上与他亲热一番。训练间隙，“圆圆”和周稳昌同饮一壶水；看到周稳昌脸上的汗水，“圆圆”就伸出舌头为他舔去……
军犬通人性，周稳昌对军犬体贴入微，军犬报答主人也毫不含糊。一次，周稳昌情绪不好，闷闷不乐，“东风”好像猜透了主人的心思似的。它先耷拉着脑袋，然后仰起脸静静地望着主人，过了一会儿，又做出各种各样搞怪动作，直到周稳昌开心地笑了，它才摇起尾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军犬也有工作年限，到了一定的年龄它们也得“光荣退休”。分配到第二炮兵各部队服役的军犬，退休后将回到军犬队，在熟悉的环境里安度晚年。对于训导员来说，每一条带过的军犬都是曾经工作上的伙伴、生活中的朋友，即使它不能继续工作了，感情仍在。周稳昌说，这是“犬道主义精神”。
离军犬队不远的山坡山，有一片静谧的小树林，那里是“军犬公墓”。2004年，退役两年后的“东风”老死，周稳昌把它埋葬在那里，时常去探望。
说起“东风”，周稳昌的眼中饱含泪水。聪明的“东风”，晚上睡觉都要睡到周稳昌的床头。特别是冬天，每晚12点以后，它会准时报到，两米高的犬舍它来去自如。
而如今，“东风”那活泼可爱、充满活力的身影成了周稳昌永远无法忘却的美好回忆。
杨永刚 冯金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