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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园里常常会看到他们，是隔壁班的一对情侣。给他们上过一段时间的课，两个人连体婴儿一样，坐在一起，不怎么听课，倒是更像来此甜蜜约会。手机被调成静音，旁人却可以感觉到无声发来发去的短信里，满是鲜花般怒放的热烈情语；它们比任何情诗都要动听迷人。知道提醒也没有多大的作用，我便放任这一小部分人，去做他们想做的事，会不会得到惩罚，期末的成绩单上，自有定论。
但有一次课上，却因为他们生了气。女孩不知听男孩说了什么话，扭了男孩的胳膊一下，随后将缠绵在一起的书本哗地一下全揽到自己胸前，一副与男孩划清界限、势不两立的绝情模样。男孩当然着了急，或者，是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样，低声地对她又哄又劝。我在讲台上，虽然隔着重重的座位，但还是听到了他们若有若无的谈话。大约是男孩抱怨女孩近日花钱太多，而女孩则以一句“想不花钱就别跟我谈恋爱”，任性地堵住了男孩所有的辩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吵到女孩当堂站起身，看也不看我一眼，便大踏步走了出去。而男孩呢，无助地看向我，似乎在寻求我的开恩，允许他追赶出去。教室里当即开了锅，更有男生大胆地吹起口哨。眼看着这一场私人的争吵事件，即将升级为集体的喧哗，没有多少经验的我，气咻咻地朝男孩喊了一句：你也一起出去，不要在这里扰乱课堂秩序！
男孩看了我一眼，视线中有被批评之后的冷淡与失落，也有爱情遭遇围观后的窘迫与难堪。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默默地收拾了东西，包括女孩落下的文具和小点心，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教室。
接下去的课，当然上得寡淡且无味。好像是一盘菜，少了点味精或者葱花调料。其实我本应幽默化解掉这一切的，譬如宽容地让男孩赶紧去追，并豁达地告诫他，失去了老师的课没有关系，失去了爱情可是要后悔一生。再或者安慰他，并将一首情诗送他，让他转告女孩：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但我却腰斩了所有通向浪漫的鲜花小径，并给他们这一段本就不怎么会有完美结局的校园恋情，抹上了一层阴郁的暗灰。
期末考试，我出了一道用文字描述这个学期心境的题目。改到他们两个人的试卷时，特别留意了一下，看到男孩提及最尴尬的事，是因为某个人，在另外的一些人面前丢了颜面；而女孩的文字描述中，却是这样的一句：最得意之事，莫过于用外人的眼光，证明了某个人的胆量。
原来，男孩的尴尬，在女孩这里，成了可以炫耀的资本。她以为他追赶上她，是因为不肯舍弃，却不知道，他承受了全班同学的嘲笑与起哄，又被我这样一本正经的老师训斥，才成全了她想要的爱情中最得意的一笔。
我之后再没教过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爱情的踪迹，究竟走向了何方。只是在学院网站上的毕业纪念照上，看到他们两个人，遥遥地站着，互不理睬。女孩的视线，向着无限的远方看去，微笑中满是张扬与希望，似乎，她有了无比美好的归宿与前程。而男孩的眼睛里则藏着很深的忧伤与落寞，好像大学生活的帷幕徐徐落下，他的幸福，也到此说了再见。
许久以后，他们的爱情，在新一届学生的口中，成了值得讲述的经典个案。在这个或许添了花边的讲述中，女孩毕业后便毫不犹豫地与男孩分了手，并迅速地嫁给一个“钱程”似锦的成熟男人，毕业的散伙饭，成了她用来炫耀自己的结婚典礼。而男孩，则为了女孩不休不止的梦想与虚荣，奔赴北京，只是，那个城市里，再也没有她了。
这是一个不知有没有经过改编的口口相传的爱情范例。关于背叛与忠贞，谎言与诺言。但学院派的爱情样本，传来传去，终没有逃出既定的模板，不过是曲终人散，各自上路。
■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