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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06月22日 星期三
中青在线

农民孙焕平与食品打了20多年交道,他深知这个行当的“秘密”,也造过假。4年来,他跑了28个省份、70多个城市,行程25100公里,自费10多万元宣传食品安全。有人威胁他,有人说他是“神经病”,妻子跟他离婚,可这个农民并不放弃——

行程两个长征 布道食品安全

本报记者 郭建光 《 中国青年报 》( 2011年06月22日   10 版)

    孙焕平

    农民孙焕平与食品打了20多年交道,他深知这个行当的“秘密”,也造过假。4年来,他跑了28个省份、70多个城市,行程25100公里,自费10多万元宣传食品安全。有人威胁他,有人说他是“神经病”,妻子跟他离婚,可这个农民并不放弃—— 

    在4年前退出餐饮生意后,孙焕平决定要做一件“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事儿”,揭露食品行业中存在的问题。

    那一年的5月17日,他招呼六七个朋友,借了4张长桌,租了一个充气式拱门,印刷2000份资料,拉上横幅,就在当地的广场上拉开架势宣传。

    此后,他就一发不可收拾。2009年4月,他花费4万元购买一辆厢式货车,载着自制的23块展板,自费到全国各地宣讲食品安全。从春天跑到冬天,孙焕平跑了28个省份、70多个城市,行程25100公里。

    去年,他又花了13000多元,在当地搞了一场食品安全宣传演出。那天,有30多个朋友帮忙,其中还有销假制假的食品商人。

    4年下来,孙焕平总共花费10多万元。为此,一些人说他有“神经病”。即使与他生活20多年的妻子,也因他“不务正业”,最终与他离婚。

    不过,这个中年男人并不后悔。他摸着自己发福的肚子,笑着说:“人活一辈子,总得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儿吧。”

    孙焕平今年42岁,是江苏省淮安市楚州区近郊的一名农民。从16岁初中毕业进入食品行当后,他一干就是20多年。他贩过鸡,卖过豆芽,做过豆腐,开过碳酸饮料和乳制品厂,还搞过几年餐饮业。多年下来,他在当地混了点“薄名”,也赚了点“小钱”。

    2006年,福寿螺、苏丹红以及多宝鱼等食品安全事件,一连串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这个大高个男人有些坐不住了。在食品行业内混了20多年,他深知这个行当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便萌生了将这个行当的秘密宣讲出去的念头。

    宣讲日期选定在第二年的5月17日,因为0517为“您我要吃”的谐音。

    孙焕平所在村子外3公里处是周恩来的出生地。小的时候,他没少到那个地方去。耳濡目染中,他知道做人不能“坏了良心”。

    他打小就崇拜吴仁宝,那个著名的华西村的领头人。他曾将报纸上的吴仁宝照片剪下来,贴在结婚照的前面。“吴仁宝能带领大伙儿致富,我做不到他那样,总能做到不害别人吧。”这个只读过8年书的农民说。

    不过,孙焕平也做过“昧良心”的事情。

    早先贩鸡时,往鸡肚子里塞沙包是这个行当“公开的秘密”。他买回的鸡,同样也由家人塞上沙包。年轻时的孙焕平,觉得这种行为不好,所以从来不卖。

    有一天家人生病,孙焕平只好自己到农贸市场卖鸡。一个老太太来到他的摊位前,劈头就问:“小伙子,你和我说实话,你的鸡里有没有塞沙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了半天,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回忆起当时的窘境,这个苏北汉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最后他告诉老太太,自己的鸡,肚子里塞了沙包。老太太并没计较,买了他4只鸡。可是同行却不干了,质问他为什么把秘密说出去,搞得大家没法做生意。

    他没有辩解。第二天,他不再贩鸡。

    后来,孙焕平学做豆芽。通过请人吃饭,他学会了让豆芽高产、美观的技术。但是他说自己并没有用这项技术,因为要使用激素和保鲜剂。可最终,他卖相不好的正宗豆芽很少人买,生意做不下去,只好收摊。

    再后来,这名商人还花2000元学费,到距家600公里的地方学到脆豆腐干技术。这项技术的秘密就是添加工业用碱和双氧水。回家后做脆豆腐干第三天,他的双手开始蜕皮。坚持半个月后,他怕顾客“吃出病”,又改行做别的。

    “做脆豆腐干很赚钱,第一天就赚了238块钱。我雇的小工一天工资才15块工钱。要是我坚持到现在,至少赚几百万。”孙焕平说。

    时隔多年,回忆起“昧良心”的事情,他一连说了几个“真不该”。打那之后,他就“尽量不做缺德事儿”。

    放弃脆豆腐干生意后,孙焕平学会了水发产品技术。因为也要添加化学原料,他从没卖过,只得又改行。因为经常改行,他还得到一个“老改行”的绰号。

    在和别人合伙做餐饮时,孙焕平提出,原料由自己购买。这名商人,凭着自己的经验,在市场上精挑细选,买一些他自认为没问题的原料。可是一段时间后,顾客和合伙人都不买他的账:菜的口感并不好,花费也不少。最后,他只好又退出。

    2007年搞那一次食品安全宣传之后,他逢人便讲。有几次,他和朋友一块吃饭。每上来一道菜,他就会说这道菜有什么问题。一个朋友实在受不了了,就对他说:“你不要一直说,说得大家都没胃口了。”

    从那之后,他在饭桌上就不再宣传。不过,有几个朋友,看到他动筷子的菜,才会跟着他吃。有一次,共上了6个菜,一桌人只动了两个。

    在和记者一块吃饭时,他也不忘宣传:“水发产品,像海参、海带、蹄筋等最好不要吃,要吃就买干制品。豆芽、脆干也尽量少吃。肥肠也最好别点。”末了,他自己点了空心菜、豆腐等,“这几样可放心吃”。

    宣传的时间长了,这位农民的名气逐渐大起来,不时在报纸上、电视上露面。有一次,他到菜市场买菜时,被卖菜的认出。“好多卖菜的都瞪着我,像要把我吃掉。”孙焕平说。最后,他赶紧付了钱,“灰溜溜地”跑出菜市场。直到现在,他都很少到菜市场买菜。

    孙焕平的行为得罪了一些食品制造销售商。去年他的电话公布后,曾接到过好几个“威胁”的电话。一些同行也逐渐远离他。有几个做食品的朋友,以前经常在一起吃饭,现在几乎不再来往。他也曾帮记者约过几个食品商人,但对方都推托掉。

    不过现在,他变得有些谨慎。记者问他本地的食品市场情况,他笑笑说:“不要说得那么具体吧。我不想得罪人。”

    自2007年第一次食品安全宣传之后,孙焕平不再找工作,开着车,到处去调查市场上的食品。每发现一项新的技术,他就想方设法打听其“秘密”,把新内容添加到他的展板中。后来,他还给有关部门写过建议书。不过,他没得到任何答复。

    三聚氰胺事件出来后,他还想把声势搞得更大一点,让更多的人加入他的行列。2009年3月初,他把妻子支到外地做生意,自己准备搞一个“食品安全宣传中华行”。

    其实他老早就想这么做,但是怕别人说他“妖言惑众”。2009年2月2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食品安全法》通过后,他一下子找到“法律依据”。这部法律鼓励“社会团体、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开展食品安全法律、法规以及食品安全标准和知识的普及工作”。

    他向姐姐借了6万元,买了一辆长安牌厢式货车,并将车喷成绿色。他还制作了23块展板,上面写着一些食品安全的知识。2009年4月7日,他载着帐篷和被子,带上外甥上路了。

    路上总能碰到一些让他感动的事情。在一个地方,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硬要塞给他100元钱,让他在路上买一点好吃的;一个地方超市的经理,看到他们在日头下宣讲,就让员工给他们支了两顶太阳伞,搬来一箱矿泉水。有时,他收摊的时候,还会发现别人偷偷留下的矿泉水和香肠。

    一路上还有人不断给他发短信,鼓励他的行为。直到现在,他每天也会接到不少表示支持的短信。

    这让这位农民感到动力十足。“这么多人都关心这个事,说明我做的是对的。”他说。

    妻子一直不满他的“不务正业”,劝他好好找份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一次,孙焕平准备搞宣传活动,妻子就一直堵着他,不让他出门。孙焕平只好取消当天的活动。最终,妻子一气之下和他离婚,财产归妻子所有。

    离婚后,孙焕平又继续北上。妻子跟着他宣讲了一周。离开时,她给丈夫留下5000元钱,告诉他:“晚上住旅馆吧。”之前,他一直住帐篷。

    “我们感情很好的,离婚只是一种威胁手段。不过我感觉对不起她。”孙焕平笑着说。

    事实上,二人离婚后,仍然在一起生活。孙焕平笑称他俩现在是“非法同居”。

    直到现在,妻子仍然不支持孙焕平的行动。“等他不干了,再考虑复婚。”她说。话虽这样说,去年孙焕平搞一场食品安全宣传演出,妻子仍给他拿出15000元钱。“中华行”欠的账,妻子也帮他还上了。

    如今, 那辆小型厢式货车静静地停在他家大门口,挂满了标语。河南“瘦肉精”的事情一出来,孙焕平又动了起来。不久前,孙焕平还开着车,在淮安搞了5天的宣传活动。最近,他又在筹划搞一个“淮安城乡社区行”。

    眼下,他担心的是,这辆车越跑越远,越来越旧,该花笔钱好好修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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