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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南省郑州市京沙快速路拆迁安置小区“汇景嘉园”，8栋主体已封顶的多层住宅楼，近日因砖体酥裂风化成为真正的“豆腐渣”工程——墙体用手一捏就碎、一碰就酥。今天早上，有关方面开始对8栋大楼进行拆除。
据记者了解，建筑用砖从生产到最终上墙，至少有砖厂、砖厂所在地质监部门、建筑监理方、建筑施工方和开发商5道质量监控关。那么，在此次事件中，这些质量监控的关卡，为何都没有真正起到作用？
中国青年报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大楼墙面堪比豆腐渣
京沙快速路是郑州市正在建设的一条南北向的快速通道。“汇景嘉园”小区是郑州市京沙快速路搬迁居民的安置房，位于郑州市长江路与代庄街交叉口，共有8栋6层高的楼房，总建筑面积近25万平方米，将安置300多户被拆迁居民。该工程于2010年8月动工，2011年5月实现主体封顶。
7月15日，记者到达“汇景嘉园”时，工地现场已经戒严，禁止外来人员入内。在工地的围墙外，记者看到了施工方“河南省胜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开发商“郑州地产长城房地产开发经营有限公司”发布的两个公告。
施工方公告称：“根据上级有关部门要求，我公司拟对‘汇景嘉园’15#~22#楼主体工程进行拆除重建。为保证拆除工作顺利进行，即日起望非施工人员禁止入内，否则后果自负。”落款时间，7月14日。
开发商公告称：“因此次由于新型建材砖引起的质量问题，我公司已要求施工单位拆除重建（15#～22#楼，共8栋楼），施工单位已同意我公司意见，于2011年7月17日开始组织实施。对此事造成的有关责任，我公司将依法承担。”落款时间，7月15日。
小区安置户李女士告诉记者，这8栋楼墙体所用的砖表面严重风化、起皮，用手一摸就大面积脱落。“你知道烧过的煤球是什么样子吗？砌楼所用的多孔砖，就像那些烧过的煤渣一样，一捏就碎、一碰就酥。”
安置户张先生说：“在此之前，我们已经请专业人士看过房子了。他们告诉我们，支撑柱使用的钢筋，比设计规格要小，直接导致房子的抗震性低。如果墙体受压力过重的话，轻则有裂纹，重则开裂倒塌，是典型的偷工减料。现在房子又用这种脆酥砖垒起来，不是可能杀人害命吗？”
李女士说：“我们体谅政府的难处，积极配合政府拆迁，可是这样的安置环境，我们怎么能接受？我们的要求并不高，你看看这里的环境，孩子上学、大人上班，还有买菜、看病，都没有以前方便，我们认了。我们仅仅求一个安居，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可现在呢，居还没有安，家就变成了危房。”说着，她哭了起来。
在相关部门的协调之下，记者进入工地现场摸了摸墙体砖，结果用手一触，碎渣就哗哗地往下掉，堪称名副其实的豆腐渣。记者拾起墙角的一块多孔砖，两指一捏，砖块立即变成了碎末。
在现场，记者看到，8栋大楼的部分墙体明显是一层好砖、一层问题转混合着砌起来的，对比极其鲜明。
对此，安置户张先生说：“如果不是知道质量有问题，怎么好砖和坏砖那么均匀有规律地掺杂在一起混用？分明是在故意用赖砖降低成本。而且建筑工人告诉我们，在盖到第3层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砖有问题了，可是公司并没有要求停工修正，而是继续盖到主体封顶。”
重重关卡卡不住问题砖
张先生是从事建筑行业的专业人士。他告诉记者，建筑用砖从生产到最终上墙，至少有砖厂、砖厂所在地质监部门、建筑施工方、建筑监理方和开发商5道质量监控关。
他说，首先，在生产过程中，砖厂要对砖的有关性能进行持续监控和检测，保证其产品合格；第二，砖厂所在地的政府质监部门，要对砖厂生产的砖进行检测，向其出具检测报告和生产合格证等有关文件；第三，建设施工方在选购砖时，要对砖进行相关指标的检测，在确认其完全符合施工要求的情况下，才能向监理方申请进货；第四，建设监理方要查验砖厂的相关资料，并对砖进行相关的检测，才能批准施工方进货；第五，开发商为防止其聘请的监理商与施工方相互勾结偷工减料，也要对施工方进的砖进行定期不定期的抽检。
那么，在“汇景嘉园”小区，问题砖是如何逃避了这重重关卡、顺利上墙的呢？
“汇景嘉园”小区开发商郑州长城地产公司表示，房子确实存在质量问题，主要是砖。已经决定对8栋楼进行拆除重建，并承担延期交房产生的违约责任，同时将上述结果告知业主。砖厂应当对此承担责任，该公司已对不合格砖生产厂家启动司法程序。
负责此次工程监理的河南创达建设工程管理有限公司负责人则对记者称，最开始砖的检验是合格的，一直到5月底、6月初，才发现砖有脱落情况。在经过工程技术人员的检验后，于6月3日下达书面通知，要求建筑工程进行整改，同时上报开发商和有关部门。6月10日发布了停工通知，6月11日所有楼盘停工。该负责人同时表示，作为监理商，他们的责任是根据数据说话。“数据上显示，砖是合格的，我们也没有办法。煤矸石多孔砖作为一种新型材料，其科学验证和推广，需要生产厂家和政府相关部门的关注和支持。”
负责此次工程建设的河南省胜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负责人称，砖在进入建筑工地之前都是合格的，都有出厂合格证、厂家检验报告、企业复试报告、政府相关批文等手续。监理人员也对砖的外观质量、尺寸偏差和抗压强度物理性能进行检测,并经郑州高新工程检测有限公司实验室检测后评定为合格。
记者了解到，向“汇景嘉园”小区供砖的厂家总共有4家。在将砖取样化验以后，问题的矛头指向了4家公司中的新郑市宏基墙体建材公司。宏基公司共向“汇景嘉园”小区供了41万块煤矸石多孔砖，8栋楼房建设中都使用了其提供的砖。
新郑市宏基墙体建材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则把砖的质量问题归结到技术方面。该负责人告诉记者，煤矸石多孔砖出现风化酥裂的问题，主要是砖里含钙太高。“含钙量高，在自然空气中有风、有潮气的情况下，多孔砖就会出现风化、酥裂现象。这次出现这么严重的质量问题，主要是其制作工艺很复杂，技术不好把握，尤其是其潜伏期达到一个月之久。如果潜伏期有三四天或者一星期，也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针对宏基公司的说法，专业人士张先生告诉记者，目前建筑材料采用双控标准,包括产品标准和施工标准,产品标准包括抗氧化、抗风化性能等指标,施工标准主要包括强度、抗压性能。施工单位对建筑材料一般只对施工标准进行检验，而按要求，生产厂家要对砖做型式检验和出厂检验,包括抗氧化和爆裂等指标。煤矸石多孔砖生产之后，在正常的天气内，潜伏期的确能够达到一个月之久，但是只要根据国家规定对砖进行包括抗氧化和爆裂等指标的检测，完全能够在砖出厂前判定产品是否合格。
此外，新郑市质量技术监督局官方网站上的资料显示，今年4月份,当地一些使用宏基公司的煤矸石多孔砖的农户建房时，就发现砖存在同样的问题,陆续开始向质监部门投诉。质监部门也已经对这家企业做出了处罚,要求其停产整改。但是，该公司并没有及时将其向“汇景嘉园”小区供应的同批次的砖进行收回。
对此，专业人士张先生认为，砖厂和当地的质监部门对此次事件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施工方河南省胜达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有关负责人称，5月底工程主体封顶之后，正值麦收季节,工人回家收麦子致工程停工,没有对墙体进行粉刷。过了一段时间,楼房砖砌体开始出现风化爆灰现象。“我们也大吃一惊！幸亏工人回家停工,问题才能暴露出来。如果当时没停工粉刷完，后果将不堪设想，塌了都有可能!”
据记者了解，6月11日,郑州市建委质量监督部门现场巡查时,也发现该小区墙体的爆裂现象,要求其全面停工,随后成立专题调查组进行调查。建设单位先是决定对问题较严重的三栋楼进行拆除，后来经郑州市有关方面研究确认，决定对涉及问题砖的8栋楼全部进行拆除重建，并由开发商承担延期交房产生的违约责任。与此同时，郑州市城乡建设委员会在7月13日~8月31日期间，将针对施工现场建筑材料进行专项检查，并全面复查、排查由创达公司监理的建筑工程。
几栋安置房其他指标不合格无人解释
据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报道，向”汇景嘉园”小区供砖的4家公司中,只有郑州市建基新型建筑材料有限公司和河南和信新型建材有限公司是“汇景嘉园”的中标公司，出现问题砖的宏基公司并不在其中。并且采购单显示,建基公司向“汇景嘉园”供砖不到31万块,和信公司供砖不到10万块。而“汇景嘉园”安置房是以砖混结构为主的，大概需要400万块砖。有人怀疑，建筑方使用中标产品去质监站报批，而实际使用非中标公司的低价问题砖来降低成本，因为中标公司砖价格与宏基公司的砖每块就相差0.1元。
同时，该媒体还报道称，在建筑方委托的一家检测机构的检测报告显示，几栋安置楼不仅砖不合格，墙体爆裂面积二至五层大部分达到90%以上，而且在对安置房进行的6项检测中，竟然有4项都不达标。其中混凝土的强度、个别构件都没有达到设计要求，砂浆强度严重偏低，楼板的钢筋混凝土厚度未达到设计要求。
对此，记者在采访中，多次要求“汇景嘉园”小区开发商、监理公司、施工方和砖厂提供相关证明材料予以证实或者证伪。但是，这些公司均以种种理由予以拒绝。
7月17日早上，记者在现场看到，一家拆除公司正在利用大型工程机械对“汇景嘉园”小区的8栋问题楼进行拆除。现场一位安置户却依然担忧地说：“豆腐渣房子被拆了，可是，这被拆的房子后面还有没有其他黑幕？如果不严厉查处和杜绝工程建设过程中的重重违规、违法环节，又如何让我们相信他们不会在重建过程中故伎重演？又如何让我们老百姓真正放心？”
本报郑州7月17日电
本报记者 韩俊杰 实习生 王晓星 张玉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