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外的美

    有时候，旅行计划太过周密，往往会让人错过最好的景色。

    我是一个喜欢在旅行前制定详细日程的人，有时候也希望能够随遇而安一把，但内心总有对不确定的惧怕，住哪里？看什么？吃什么？租什么车？甚至从机场到租车铺的公交路线都要提前打印好，登上飞机那一刻，心里才踏实。

    如果是集体出行，这样的计划当然靠谱，但旅行之所以和旅游有区别，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或者说，随遇而安应该是旅行的一部分。所以在这个秋天，我尝试着不做周全的计划，而是车开到哪里算哪里，果然有不同以往的发现。

    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红叶之所以著名，便是由于它可以让人走走停停。一个岔道，一条土路，都可以通向一片未知的美丽。从波士顿出发，只要大方向正确，开两个多小时，总能进入分外妖娆的多彩山林。因为随地都是让人惊艳的美景，这时候你会发现，旅游攻略的意义恰好反了过来：避开攻略里推荐的地点，反而是最惬意的方式。

    在新罕布什尔的白山森林中，有一条远近闻名的112号公路。每到层林尽染的季节，这条公路的状态就如北京晚高峰的环路一样，能从这座山堵到下一座山。红叶的确好看，但就像秋天的北京香山，人总是比红叶多。尤其是在森林入口发放的路线图重要“推荐”的几个观景点，若想停下欣赏景致，必定要先凭借出众的停车技术抢个车位。更关键的是，停进去容易，再出来可就难了。

    幸运的是，由于毫无计划，我随机走上了和112公路并行的另一条路，穿街走巷，领略安宁的田园风光。没有车在后面催促，没有车在前面蛇形，只有置身于大自然中的享受。只要有岔路，确认不是私人所有，便进去转转。不期望能有什么惊艳的收获，只求一种宁静。有时一路向上走了许久，也不见人烟车迹，忽然一片豁然开朗，原来已至山顶，俯瞰万山红遍，悠然自得。

    既然随遇而安这么美好，为什么我们还要有计划、攻略和行程呢？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了一种社会给安排好的节奏感。时间是那么的重要和无法摆脱，就那么几天假期，总要满打满算才划算。几点到哪里，几点吃饭，几点入睡。有人说旅行的意义是实践与平时不同的生活，但事实上绝大部分旅行者只是在用日常生活的节奏来面对旅行罢了。在一个清澈的湖面前发呆半小时，拍三五张照片，然后走人，因为还有下一站。有那么多的“下一站”，导致了我们永远无法充分享受“这一站”的快乐。

    世上有太多的景色被忽略，因为我们还不懂得美的真谛。有多少旅行者是心怀对美的向往踏上旅途的呢？大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美，是因为别人说它是美的，别人早已告诉我们：在这里，在这时，用这样的方式看，它就是美的。然后回到生活中，我们再去告诉别人，那是“美”的。旅途中的美就这样被塑造出来，于是我们失去了用心灵去发现美的能力。

    在红叶面前，杜牧能够写出“霜叶红于二月花”，毛泽东也感叹“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我苍白的语言却写不出内心的感受。如果没有“下一站”的催促，如果没有回到现实的压力，我是否也能慢慢获得杜的闲淡风雅，或是毛的革命壮怀呢？

    问过很多人，为什么要旅行，绝大多数的回答都是“寻找不一样的生活”。但我们的旅行究竟有多么“不一样”？用一样的攻略，写一样的游记，走一样的路线，甚至连发出的感慨都是一样的。想起在巴黎的时候，一个当地老人带着我走到圣母院的背后，静静立在塞纳河畔的圣母院背面与游客如织的正面犹如两个世界。老人说：“前面是游客心中的巴黎，背面是我们心中的巴黎。”

    巴黎人能够发现圣母院背后的美，因为他们不用去按照导游图来计划旅程。所以，找一个机会，做一次没有计划的旅行，去发现那些被忽略的美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