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岁的什字村农民冯俊才在10月的第二个星期便开始割糜子了。镰刀经过的地方,便倒下一大片糜子。辽阔的什字塬上长空如洗,寂静得只听见镰刀簌簌作响的声音。偶尔,经过的羊群一阵“咩咩”地浅唱,引来黄牛“哞哞”地悠长附和。
什字村位于甘肃省平凉市崆峒区香莲乡。冯俊才家的地和村部就隔着一条马路。往常,干完活,他必定要顺路到设在村部的农家书屋去瞅瞅,“就像去走个亲戚,串个门”,翻翻报纸,看看科学种田的书。仅有小学文化的他,遇到不明白的地方,还要找人问问。
对什字村的人来说,这个不大的书屋,连接着他们与外边的世界。这个占地30多平方米的屋子,藏书3000多册,涵盖了政治、历史、科技、文化、法律等各个领域,还有15种报纸、杂志。
这个黄土高原上海拔1650多米的村庄,凭着可怜的降雨,这里3806亩耕地养活着180户727人,人均土地5.2亩。土地不算肥沃,收成全看老天的脸色。
历史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五谷杂粮,养六禽牲畜。当然,农民也用现代化的机械,提醒你这里还是一个21世纪的村庄。
对21世纪初的中国来说,肇始于上个世纪80年代的“民工潮”某种程度依然在延续,数量庞大的农民工每年如候鸟般在家乡和工厂间迁徙。地理封闭的什字村亦被裹挟在这股历史的洪流中。
43岁的张世广,脸上爬满了皱纹,外貌看上去要比他的年龄苍老许多。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张世广就曾到陕西的建筑工地上打过工,属于村里第一拨见过世面的人。如今,他不到18岁的儿子和女儿分别在北京和广州打工。
对从黄土地上走出去闯荡过的农民来说,外面的世界和人生的阅历让他们深刻感悟到,要想摘掉贫困的帽子,必须首先摘掉文化“贫瘠”的帽子。
仅有初中文化的张世广对此感受尤为深刻。他将家里所有的书像宝贝一样锁在抽屉里。打开这个抽屉,里面有户口本、结婚证、土地证还有关于缝纫裁剪、家具图谱等的实用书籍。这些几乎是这个家庭最重要的东西。
在什字村农家书屋建成的两年多里,已有3000多人次借阅过图书。读者从年龄最长的86岁老人到年龄最小的小学三年级学生都有。村里爱读书的老人刘信,经常到书屋一呆就是两三个小时,一本厚厚的《三侠五义》,他用8天便看完了。借阅频率最高的,大多是实用技术方面的书,比如《育肥猪填配方法》、《养猪新技术》、《农药的安全使用》……
最喜欢书的,当然还是孩子们。孩子们借的书,许多和城里孩子读的同步,比如印刷精美的《淘气包马小跳》、《神奇魔法师哈利·波特》……
孩子们大多时候是下午放学后才来,书屋的管理员刘振彪经常被孩子们生拉硬拽去开门。尽管此时书屋的开放时间已经过了,但刘振彪还是会乐呵呵地答应孩子们。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什字村村委会主任。这个图书管理员,完全是义务的,没有一分钱的报酬。他可以一口气说出经常光顾书屋的那些孩子的名字:刘祁利、刘亚利、刘莉莉……
刘振彪笑着告诉记者,2011年,什字村考出去4名大学生。
自从这个书屋建成以后,什字村发生了一些变化。村里聚众打麻将的、打架斗嘴的少了。乡政府的干部甚至用“夜不闭户”描述这里的治安状况。从某种意义上说,农家书屋成了什字村公共文化生活中心。
对养猪大户张世广来说,书屋里的书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养了20多年猪,张世广现在才开始懂得科学养猪的道理。他开始精打细算投入的饲料与猪出栏时间之间的关系。他拜书为师,自学成才,从平凉城的兽医店里买了大量的常用药放在家里,猪生病,他自己给猪打针吃药。
在自家小猪哼哼乱拱的猪圈,张世广笑着说,“需要啥,骑自行车去(书屋)翻着找啥,这比请兽医便宜多了。” 今年,用卖猪的钱,张世广盖起了4间砖瓦房,现在正等着粉刷。受他的带动影响,什字村已经有几家农户开始规模化养猪。
这是香莲乡党委书记丁正清十分愿意看到的。在他的身后,摆放着香莲乡崭新的“十二五”产业规划图。在这个乡党委书记的谋划中,香莲乡将重点打造果菜业,同时大力推广种薯扩繁。但他明白,搞现代化农业,最难的是如何改变农民的传统观念。“书屋的存在,无形中制造了一种气场。有农民从书籍里找到了致富的门路,便能‘点亮一盏灯,照亮一大片’。”丁正清说。
什字村的农家书屋仅是甘肃已经建成的14930个农家书屋中很普通的一个。从2005年在15个行政村试点开始,农家书屋从甘肃发源,已成为全国面向农村的一项重大文化工程。
在整个中国,已建成的约40万个农家书屋犹如一盏盏明灯,用知识之光点亮了致富路,让农民“富了脑袋富口袋”。农家书屋成为国家文化利益在广大农村进行社会生活均等化合理配置的最好例证。据了解,未来一两年农家书屋有望覆盖全国所有的行政村。这项文化工程真正将文化资源下沉到了乡村,真正方便了农民,也因此受到了农民的喜爱。
随着一批又一批书屋的相继建成,一些问题也逐渐显现。采访中,新闻出版部门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两个问题正在凸显:一是书屋的管理员,绝大多数是兼职,没有相应补助,缺乏稳定性,管理难度加大。二是图书报刊的更新问题。每个书屋的图书报刊均为一次性投入,时间久了,不能更新,便会失去吸引力。下一步,这项被誉为“文化粮仓”的文化工程如何发挥持久作用,正在考验政府智慧。
对此,甘肃省新闻出版局局长张余胜认为,“要实现农家书屋的可持续发展,关键在顶层设计,应该将农家书屋的可持续建设上升到国家政治利益阵地建设的高度来认识和统筹,不断加大公共财政的投入力度,实现农村文化阵地建设的稳定性、长效性,最大限度地发挥文化工程在新农村建设中的激活作用”。
本报甘肃平凉11月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