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忧虑的情绪偶尔会袭击抚松县的校长们。有人嘀咕:如果陆世德不当局长了,抚松教育会不会大倒退?“作为教育局长,最重要的是创造教育可持续发展的条件。”48岁的陆世德微笑着回应。他说,是全县46位校长而不是他,决定着抚松3万多名师生的精神状态。
他至少重塑了校长们的职业理想。抚松十中的孙立功、兴参小学的丛树森以及仙人桥中学的郭宪军,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只是把“校长”作为谋生的手段,他们习惯那种在酒桌和牌桌上打发时间的生活,提不起献身教育的激情。
51岁的孙立功“在陆局长的潜心带领下”,才发现“教育原来那么美好”。他态度诚恳地表示:“我将办学作为生命的追求。”已经做了十几年校长的郭宪军,期待自己的努力能为师生们留下点什么,“等到退休时,能心里坦然,对得起这项事业”。
校长的岗位在课堂
陆世德最初是一名化学教师,他在担任教育局长的10年里,在全国近200所学校听了700多节课。他坚定地认为,校长的岗位在课堂。“有什么样的课程就有什么样的教育”。北京十一学校校长李希贵赞赏这位同仁:热爱、痴迷教育,对教育天生有非常好的感觉。
由这样一个人带领校长们进行课程改革的实践,应该大有希望。尽管,那些校长大都只有中专以下学历,只会抓成绩,并且远离课堂,对一个好的校长应具有的“课程领导力”一团雾水。
陆世德只用了一招,就把这支不务“正业”的校长队伍从酒桌、牌桌上拉回到课堂。2004年,他启动了延续至今的校长听评课比赛。让他们直接面对同事、校长同仁和教育督学、局领导等人,展示自己的评课水平。
郭宪军目睹有人“说完上句就没了下文”,站在台上一脸尴尬。他心生同情,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他承认,“局长不这么逼,我们不会从酒桌上离开”。
抚松县教育局甚至规定,每位校长每学期听课不能少于100节。这意味着,他们平均每天至少要听一堂课。“校长只有每天都在听课,才能把注意力放在课堂上。”陆世德说。
孙立功校长超额完成了这项任务,最多时达到340多节。他把听课视为亲近师生与教育的机会。“我们上午不开会,主要是听课。”他说,这已成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每次外出学习,回来后最想进的就是课堂。如果有一天不听,心里会发慌。”
陆世德在施加压力的同时,也为这些视野狭隘的校长们提供了开阔眼界的机会。他把众多教育名家请过来作报告,把校长们带出去考察、学习。还先后把33位校长送到东北师大脱产学习一年。代课教师出身的丛树森就是在这所大学第一次“对读书产生了兴趣”,“如饥似渴地读了20多本教育类书籍”。
“读书”是抚松县改造教育系统廉价而有效的手段。陆世德认为,评价一个校长是不是有追求、有眼界,还得看他爱不爱读书。教育局推荐的《当代教育家》丛书很受校长们欢迎,李希贵、刘彭芝等人的办学经历激发了他们对学校发展的思考和憧憬。
陆世德像一位高度负责而又严苛的班主任那样,管理着班级里的“46名学生”。他要求校长们坚持写反思日记和读书笔记,并为他们的思想创造了与众人分享的机会,如每月一次的双休日校长沙龙和“校际间学习型研究共同体”基于具体问题的探讨。
校长在乎教师,教师才会在乎学校
“校长的眼睛不要总是盯着考试和成绩,学校教育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成全每一个人,挖掘每一个人的生命价值。”陆世德说。他反复向校长们灌输新的理念,鼓励他们通过改变课程去改变教育。
县教育局对学校的要求很明确:打造生命化课堂。以解放学生的头脑、手脚和时间。它允许学生在课堂上随时随地质疑、表达和展示,要求教师成为学生学习的组织者、合作者与引领者。
这些美好的教育理念从文件到课堂,要走一段艰难的路。我们来了解两个人的经历,看这些踌躇满志的校长如何推动那支学历不高、年龄偏大、教育思想落后的教师队伍朝前走。
抚松十中校长孙立功皮肤黝黑,挺着大肚子,从外表来看,他不符合人们理想中的校长形象。但此人正为建设一所“理想学校”而努力。
他每年会将90万元公用经费中的三分之一用于教师培训,把四五十名同事送到外地参观、学习。他为全校160名老师配备了笔记本电脑,指定农户为每位老师每年“特供”20斤瓜子油。一位同事在闲谈中透露,他在某地吃到了味道很好的桃子,校长便嘱咐此人将这种桃子买来,作为发给教师们中秋节的礼物。
在其貌不扬的抚松十中,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学校花6万元装饰的“教师阅览室”。它为人们看书、聊天提供了舒适的环境。这里有椅子、沙发、冰箱、消毒柜,有免费提供的数百本书、水果、咖啡和茶(夏天有各种冷饮),还有旋律舒缓的轻音乐。
“只有校长在乎老师,老师们才会在乎学校。”孙立功说,农村教师也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他还喜滋滋地告诉记者,学校在长春租了一套两居室的老房子,打算每次送4位老师过去,让他们随长春市几所名校的老师们一起备课、听课,一周到半个月。
孙立功是一些教育名家的追随者,便也想培养一批名师。他请全校老师投票,评选出11位学校的名师。随之而来的是“名师大讲堂”和“名师沙龙”。前者要求这11位老师每人每期为全校师生作一场报告,后者则是他们交流、争锋的平台。一位名师“深感压力巨大,每天不停地看书”。从今年开始,他们又多了一项任务:在同事中收一名徒弟。
从兴参小学校长丛树森绞尽脑汁推动教师们读书的故事,你能体会到一位农村校长朴素的智慧。“那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很多校长都有这种体会。
丛树森想了几个办法。比如在每周的例会上,请老师们抽签来谈读书。“没有人愿意抽。抽了,也没什么可讲”。这群平均年龄为44岁的老师毫不在乎,“反正也没什么追求”。
那就以教研组的形式开展读书竞争吧,用金钱(最多1000元)和加减分的方式刺激这些好面子的乡村知识分子。果然有了动静。但丛树森很快发现,每次的发言者都是相同的几张年轻面孔,“读书成了几个人的事”。
击鼓传花。丛树森想到了这一招。音乐老师背对着大家弹琴,3朵用绸子扎成的花分别在低、中、高3个年级组中跳跃。“最初大家很紧张,传递的速度很快”,有人在琴声落下的瞬间甚至把花扔了出去,众人哈哈大笑,“这一笑也就释放了紧张情绪”。
丛校长鼓励那位发言者:“你上去说一句话也行,或者讲个故事、笑话也可以。大脑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击鼓传花”疗效显著,那些最初声音颤抖,语无伦次的发言者如今能够脱稿,侃侃而谈十余分钟。这群曾经最不爱读书的农村教师,开始享受“快乐读书三部曲”:击鼓传花、花落谁家和锦上添花。
兴参小学的老师们得到许可,一学期可从学校报销部分费用,以鼓励他们购买看中的书籍,条件是:不超过80元;仅限教育教学类用书(现在放宽到文学、哲学类书籍);看完后送回学校图书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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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李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