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秦岭深处的陕西省安康市宁陕县,是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2010年,当地的财政收入仅为3000多万元。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山区小县,把四成左右的财政收入花在教育上,在贫困地区率先实现了从幼儿园到高中的15年免费教育。
“发展教育是民生工程的头等大事,虽然见效较慢,但不论是对国家还是对家庭而言,孩子永远都是希望所在。”宁陕县委书记陈伦宝说。
让孩子们吃上热饭
如果不是4年前的一场偶遇,12岁的张登琴在上学的日子里可能至今都吃不上一顿热饭,更不用说像11月2日这天一样,时不时地能闻着从学校食堂里飘出的炖肉香。
每到周三和周五,张登琴和她的同学就能暂时告别清炒莲花白、醋溜小豆芽,以及配着各种土产山货翻炒的小青菜,吃上一顿肉,打打牙祭。
而在4年前,宁陕县这所位于秦岭深处、山高路远的小学校,还像县里的其他学校一样,没有食堂,100多名学生绝大部分住校,他们每周需自带干粮,就着咸菜下咽。直到2007年的一个冬日,天上飘着雪花,时任宁陕县县长的陈伦宝下乡调研,偶遇一群正走在返校路上的寄宿学生。
这位乡村教师出身的县长挨个掀开挂在孩子们书包上的小棹筒(当地农家自制的一种木质小饭盒),“心里一阵泛酸”——棹筒里,是满满一罐盐巴腌制的咸菜丝。
“节俭点的学生,一筒咸菜能坚持一周;没计划的,后半周只能啃干饼。”陈伦宝被深深触动了,“现在许多城里人都营养过剩,而正长身体的农村孩子却严重缺乏营养。”他当下派车将孩子们一一送往学校,又带着随行人员继续了解情况。
第二天,一项被称为“学生营养计划”的动议被提上了宁陕县政府的常务会议。
一个月后,这项同时被称为“四热”工程的计划顺利实施,孩子们感受到了浓浓的暖意——让孩子们吃上热饭、热菜,喝上热汤,临睡前有一盆热洗脚水。
也就在那时,汤坪小学的张登琴告别了小棹筒,吃上了免费的热饭菜。按照每个孩子日补贴3元的标准,这个当时财政收入仅有1217万元的国家级贫困县,一年为此需专门拨款150万元。
“学校的菜谱,都是县委、县政府反复敲定的。在财力允许的情况下,量力而为,选的都是既便宜又能兼顾营养搭配的本地蔬菜。”汤坪小学校长万贵兵介绍说。
“再困难,也不能坐视教育贫困。”宁陕县教育体育局局长石功赋向记者感叹道,知识的匮乏,让宁陕人很难改变贫穷;而越贫穷,就越难接受好的教育,形成恶性循环。
以“四热”工程为开端,宁陕县开始了改变教育贫困的一次次尝试和革新。
穷县办出了15年免费教育
在这个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海拔最高的地方将近3000米,乡镇和村庄零星散落在山间河谷,有的村距离县城上百公里。就是这样一个2010年财政收入仅3000多万元的山区县,继让学生们免费吃上热饭菜之后,又先后实现了免费职业教育、免费高中教育,2010年实现“蛋奶工程”全覆盖,2011年实现免费学前教育,在全国贫困地区率先实现了从学前到高中的15年教育全免费。
2008年,为使更多人掌握一技之长,提高致富能力,宁陕县政府出台政策:不仅免除职业学校学费,还发给每人每年1500元的生活补助。当年,全县就有200多人报考职校。
然而,当地经济与职教发展之间的不协调很快显露出来。由于缺乏工业和企业,职校生既找不到实践场所,也难觅工作机会,职校热迅速冷却。随后,国际金融风暴袭来,大量外出务工者被迫返回宁陕。1258名返乡者中,81%的人未接受过高中教育,而高中以上学历的劳动者所受冲击则要小得多。此时,已升任宁陕县委书记的陈伦宝认为,提高教育水平是帮助贫困人口脱贫的最有效手段。
于是,2009年,宁陕县将目光投向了免费高中教育。政府全额“埋单”,县财政给每个学生每年2000元。免费后,除了书本费、住宿费、学生意外伤害保险外,学生不用再缴纳任何费用。不仅如此,连高中的招生分数线也一并取消。这意味着,宁陕的高中完全撤掉了“门槛”,所有想上学的孩子都能接受高中教育。
今年秋季,宁陕又将全县幼儿园学前三年保教费免除。这一举措惠及2040名幼儿,为此,县财政每年又增加投入240万元。
免费教育成效显著。高中免费后,宁陕的高中入学率一下增加了40%,达到96%。从上世纪80年代的“零本科生”,到今年的近280名本科生。宁陕从一系列教育突围中尝到了甜头。
在更加偏远的山区,家长们也纷纷把漫山乱跑的孩子们归拢起来,送进了幼儿园。张登琴的课余时间,就时常照顾和她一起住校、上学前班的弟弟。
“营养计划”、“蛋奶工程”,加上15年免费教育,宁陕县每年投在教育上的资金达1300余万元,占全县地方财政收入的40%左右,远高于12.5%的全国平均水平。
“15年免费教育,绝不是我们心血来潮,也绝不是一句口号,这是宁陕人的迫切愿望,也是宁陕经济社会发展的需要。”现任宁陕县县长邹成燕曾向媒体表示,地方穷,并不代表就应减少对教育的投入,关键在于有没有想办法。
县里最漂亮的房子是教学楼
在宁陕县委、县政府院内,记者看到的是前后两幢三四层高的建筑。据宁陕县委副书记唐新成介绍,前面的人大、政协楼是1988年盖的,后面县委、县政府的楼还要早些,由单身宿舍改建而成,原来是两层,实在挤不下,又加盖了一层,十多年没有装修过,且是危房。
而在宁陕县中学,记者看到了这座县城里“最漂亮的房子”——米白色的4层综合实验教学楼高大结实,体育馆、实验室、图书馆、标本室一应俱全。
走访中,记者还听到当地群众口耳相传的一个故事:几年前的雨季,宁陕遭遇特大洪灾,县城小学的位置出现山体滑坡,需要选址新建。但迁建的钱从哪来?县里想到了卖政府办公楼。
最终,县直部门的办公楼被卖作商铺,用这些钱,宁陕小学迁到了安全地带。而财政局等县直部门只好迁往宁陕小学原址办公。如今,这些部门仍在几栋破旧的楼房里,办公室由原先的大教室隔断改造而成。
“我们规定,除了限制精简会议、启用电子文件、压缩行政经费外,还要求包括县委书记、县长在内,全县领导干部3年内不得换新车,出差住宿费每晚不超过120元。公务接待方面规定,‘同城不吃请,下乡随伙就餐’。”宁陕县委书记陈伦宝告诉记者,目的只有一个,把省下来的钱用在教育上。
主政官员多为教师出身
当地主政官员对教育的这种热情,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或许缘于他们多为教师出身,“对教育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厚感情”。县委书记陈伦宝师范毕业,曾在乡村任教5年;而在县委、县政府班子成员里,有2/3的人或者当过教师,或者有家属从事教育工作。
石功赋在宁陕中学工作17年,从普通教师干到校长,再到宁陕县教育体育局局长。他告诉记者,宁陕尊师重教的传统由来已久。早在上世纪80年代,当地政府官员就集体捐资,建设宁陕中学,“15年免费教育,起码是建立在连续3届政府共同打下的基础之上”。
也有当地官员坦承:宁陕交通不便,工业发展缓慢,教师的地位一直较高。当地官员的来源渠道也相对单一,教育系统的“笔杆子”常常能通过选拔进入行政系统。这些教师从政后,对教育十分重视。同时,陕南山区县相对宽松的GDP考核压力,也为县政府兴办教育创造了宽松环境。
在宁陕县的房前路旁,时不时就能看到“知识改变命运,教育成就未来”的大字标语;而在张登琴就读的汤坪小学,教学楼顶上“读书明理,做人成才”的校训更是格外显眼。
11月初,记者走进这所小学208平方米的小食堂,这里窗明几净,灶台上的笼屉冒着热气,厨房里飘满浓郁的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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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杜涌涛 孙海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