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官腔 上考场

    12月11日，曹勇手中拿着一份已被改过多次的述职报告，即使在离上台不到1小时的时间里，他仍不断提笔，修改措辞、段落顺序……很快，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

    终于轮到曹勇登台了，没有官话、套话，开篇即是“将市民集中反映的看病就医建议一一分解，列入今年医疗卫生改革与发展的各项重点任务……”

    这是山东青岛市卫生局长曹勇第三次走进这样的考场。对他而言，这三次来，压力没有减少，“一次比一次更感责任重大”。

    自2009年起，青岛市政府推行“向市民报告，听市民意见，请市民评议”（以下简称“三民活动”），全市所有政府部门负责人集中向市民代表述职，接受监督。两天来，青岛57位“一把手”接受了这场大考。

    考核的硬约束决定了这并非简单的官员“作秀”。“市民代表现场评议结果和市民日常评议结果占政府部门目标绩效考核总分的35%。”青岛市社会科学院政治法律研究所所长张维克介绍，这不仅是部门考核体系中权重最高的指标，而且在全国开展类似评议活动的城市中比重最高。

    “这个考场让我们重新审视工作目标和方案是否真正贴切市民利益。”曹勇说。同他一样，这些平日里写惯了公文、说惯了官腔的“一把手”们正逐渐适应“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回答老百姓关心的问题”。

    青岛市盐务局长纪家栋的报告中丢弃了“碘盐普及率”、“合格碘盐使用率”之类专业术语，谈及年初食盐抢购风波的内容占了整个篇幅的1/5；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局长陈培新述职时，在2011年落实的保障房套数后，特地加了一句“是2010年的3倍”，而前两年的同一内容中仅有孤零零的房屋套数。

    “现场述职应体现以‘民’为本，用平实的语言、温和的语气，真诚的态度，实事求是地向市民报告。”——2011年“三民活动”前，这些注意事项被送达每位“一把手”的案头。

    一系列努力得到69岁的青岛市民代表王玉贞的肯定：“完全听得懂，他们用具体数字说服了我。”

    而让“一把手”们真正改掉官腔并非易事。曾参加首次“三民活动”的市民代表郭风英回忆，“当时，‘一把手’的套话多，听完也就听完了，他们说的和我们感觉的不大一致”。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许多部门负责人述职的开场白仍沿用传统的格式：“各位领导好”。部门对于报告的对象——市民代表最初的认识不到位，连续3年参与专家考核的青岛市委党校教授于忠珍回忆，“只剩最后一分钟的提示音响后，不少人准备不足，显得紧张，语速突然加快，只为读完全部内容”。

    所有这些，在2011年的考场上有了极大改观。本报记者在现场听到，“尊敬的市民朋友”取代“各位领导”成为“一把手”们的开场白。“除了时间掌控较好，报告内容都比较实在，表达通俗，最大的特点是没有了套话和大话。”于忠珍说。

    在于忠珍看来，“‘民考官’考的是政府的责任、良知及其对此进行的承诺，考的是政府的服务能力和水平，考的是政府的公信力”。

    实现从“官考官”到“民考官”的蜕变，青岛用了21世纪的头一个10年。

    “尽管此前青岛对政府部门的年终考核，也邀请部分市民和专家学者参与评议，但由于市民人数少，部门相互评议的权重较高，这种考核本质上还未真正脱离‘官考官’。评议结果无论准确与否都有明显缺陷，即评议过程缺乏服务对象的广泛参与，考核结果难以获得公众认可。”青岛市政府督查室主任周少茫说。

    如今，每年的“三民活动”中，约1万名市民代表在主会场和分会场听取报告并现场打分评议。他们由随机选取与组织推荐等方式产生。3年来，机关代表份额被不断压缩，新市民代表、城乡居民代表、乡镇街道代表等基层评议分量不断加重。除市民代表外，其他市民可通过活动网页提出意见建议。

    在评议结果运用上，青岛也采取了硬性机制：市民对部门述职不满意、目标绩效考核不合格的，对主要负责人进行诫勉；连续两年不合格的，对领导班子进行调整。

    “要让最有资格评价政府的人最有发言权。”周少茫说。

    随着活动开展，这种“民考官”机制逐步走向日常化、多样化，结合网络在线问政、行风在线、民生在线等交流平台，青岛市民参政议政渠道得以进一步畅通。

    小区狗患、孩子上学、出门堵车……郭风英早已习惯社区内许多居民经常上网向政府部门反馈意见。对市民关注度高的问题，青岛市政府专门组织由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网民代表、媒体等组成的“网民巡访团”，进行现场巡访督查，有力促进了问题的解决落实。

    即使是在网络上，打不打官腔，说的是不是百姓的事儿，得到的评价截然不同。

    “局长，有人说炒菜前先放盐，也有人说炒菜出锅放盐，你说炒菜时应何时放盐？”

    “炒菜时大家可以根据炒菜的品种，炒菜出锅时放盐、炒菜前先放盐、吃前才放盐都可以，都不会造成碘的挥发。”

    2011年中网络在线问政期间，盐务局长纪家栋与网友的问答深受热捧，被评为满分答复。这位言必称盐的局长早在几年前便观察到，加碘盐成分已由碘化钾换成稳定性更强的碘酸钾，所以有了上述回答。“民生无关大小，关键要以真诚赢得市民信任。”纪家栋说。

    与此相反，答非所问、推诿职责的答复都被评为“0分”。

    这一公众评价新平台极大拓宽了市民参政渠道。据统计，2009年、2010年的“三民活动”共收集各类意见建议3.5万件，其中1600余条“金点子”被纳入青岛市政府部门年度工作或“十二五”规划。

    2010年“三民活动”中，青岛市民王志超提交了一份“关于解决农村小学教师年龄老化问题的建议”，得到青岛市教育局重视，将其正式纳入当时正征求市民意见的“教育规划纲要”中。

    类似的故事不胜枚举。

    “公众评价形成的硬压力，有效引导了政府部门‘眼睛朝下、重心下移’。”周少茫举例说，2010年青岛市行政审批服务大厅审批效率平均提高70%，市民对政府办事效率满意度达81.7%。

    “青岛‘三民活动’的创新在于，将市民评议结果同政府部门自身建设相结合，形成良性互动；同时突破考核者与被考者的信息不对称，通过综合现场评议和日常评议，使市民充分了解政府部门工作实际。”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刘旭涛这样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