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在过去被称为手札、信札、尺牍。札,就是木片的意思,在纸张发明以前,古人把竹或木制成尺把长,用来传递消息,因此旧时也有尺素、尺函、尺笺等多种叫法,其中以“尺牍”一词用得最早也最多。在公共邮局出现之前,百姓的信札是请人捎带的,因而“信”也有“凭据”的意思。不知发展到何时,出门见客带一点礼品,也和“信”搭上关系,被称为“手信”。这种叫法,如今在澳门还保存着,“手信店”也成了澳门旅游的一道风景。
书信的作用是沟通。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古代,书信在民间的作用,主要是报平安、话思念、送消息,因而都很简短,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有人讨论明信片的发明,应归之于18世纪的德国,但如果从广义上看,似乎还应该在中国。纸张发明以后,信的内容也增多,同是报平安、话思念、送消息,但写得有血有肉、情重意浓,成为联络沟通感情的一种工具。中国古代还有一类书信,是长辈对晚辈的劝勉训诫,如诸葛亮的《诫子书》、《曾国藩家书》、《傅雷家书》,都代代相传,脍炙人口。成为书信的一种别体。
书信也表现出中西文化的不同,一般来说,中国重叙情,西土重叙事。但也有一种例外,就是“情书”,它发端于西土,后来也成为书信的一种别体。
由于历史的原因,书信的发展自然形成了手写的传统。因此在旧体书信用语中,就有“字”(如“父字”)、手示、手书、手启、手教等字样。因为在亲手所写的字里行间,渗透出情感、美感、墨香、书香,呈现出独特的韵味。例如书法史上的名作、晋朝书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仅28个字,但有心情、有亲情、有叙事、有背景,是一篇难得的同时表现出情感、美感、墨香、书香的作品,是一件古代书札的绝品。
中国的书信不仅重情感,在旧时代也是处世的重要手段。因此,写信的格式非常讲究,唐五代时期称为“书仪”。20世纪出土的敦煌文献中,有唐五代时期的书仪60多种、140余卷。例如有所谓“公私平式”,即书写时另起一行顶格(平),和另起一行空格(阙)的规定。中国旧时书信有所谓“抬头”(另起一行抬高一字或两字)和“平出”(另起一行而与前一行平行)的写法,大约源于此。还有开头结尾的格式和专门用语,看起来虽然繁琐,读起来却有特别味道。这些形式,在现实生活中早已经不使用,大多几近乎失传了,好在有书可查。
上世纪20至40年代,坊间此类图书不少,例如上海世界书局的《学生新尺牍》就是一个不错的范本。我见到的1943年10月版,已经是第19版,由此可以想见当时的社会需要。上海文明书局1922年出版过线装石印本《近代十大家尺牍》,该书局1927年还出版过王文濡所编《历代名家尺牍》,从周秦两汉一直到明朝,一共编了6册。要了解古代的书信,这些书都成为重要媒介。只不过我们今天已经把这些当做了解文化变迁的资料,历经10年浩劫,一般的图书馆,怕也不大容易找得到了。
书信这种形式,在当今“信息时代”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就是通过“手写——贴邮票——放邮箱(或送邮局)——邮递员递送”的人工方式,变成了“足不出户——手敲键盘——太空传播”的“E”方式。我突然忽发滑稽的奇想,作为现代科学之父的爱因斯坦,在他著名的物理学公式E=MC²中,是否已经蕴藏“E”方式=Memory Cancel的相关隐喻呢?
过去的信在“地”上走,现在的信在“天”上行,这种变化,真可谓“地覆天翻”。其所蕴藏的文化内涵,所得所失,大可研究。它影响到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人际关系、情感与心理、文化传播,颇值得注意。
记得几年前在网上看到过“抢救民间家书”活动,觉得是一项很有意义的社会文化活动。但回归手写书札与贺卡明信片,不也同样有意义吗?让我们自己动手,写一张简单的贺卡或明信片,找到人们心中的美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