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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201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在很多人的睡梦中，今年北京的头场雪，7日凌晨时分悄悄来了。雪不大，只够给灰黑色的道路田地覆盖上浅浅一层白，却足够让人意识到，一年的最冷时候，就现在了，年，快到了。那天看电视，说好多人冒雪奔往北海什刹海紫竹院等一切有冰面的地方耍雪溜冰，我就在想，要是我也能闲着，我挑的第一个遛弯处，也一定是北海公园。
已经过去的2011兔年春节，宅了8天后，我迈出家门的第一个“放风”点，是北海公园。时值暮冬，寒意彻骨，比“春寒料峭”还再冷上一个层次。那天，北海上空，阴霾欲雪。迎着扑面寒风，绕着冰层覆盖的北海，我好好地步行了整一圈，低声哼着“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是啊，有谁不知道这歌，《让我们荡起双桨》。遛弯的那天，北海湖面结着厚厚一层冰，荡起双桨是不可能了，但看着北海，下意识的，真想大声地痛快地唱这首歌。
第一次到北海公园，也是在一个冬日。18岁，大学同学结伴儿而去。那年冬天的北海，犹如当年我眼中的北京：满眼的灰不灰白不白乌蒙蒙——这是眼睛的感受；干燥，干冷——这是皮肤的感受。好奇怪，我一下子喜欢上这么一个看上去哪儿都冷冷的北海。此后，每当有逛老北京城这类奇怪念想，最先想到的，总缺不了北海。
事实上，我第一次听到“北海公园”这4个字，得从18岁往回倒拨个七年八载。已记不得那是小学五年级还是初一二年级的音乐课，却仍记得，当年的音乐课本，薄薄的，音乐课每周一节至多两节，如今不分场合只要一听到就能在一瞬间兴奋起来的那些歌，就来自那几册薄薄的音乐课本：《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我们的田野》、《春天在哪里》、《娃哈哈》、《牧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让我们荡起双桨》……老师的琴声响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歌声在那一瞬间冲出教室窗口，在校园里飘很远。那时，大人们说，《让我们荡起双桨》是新中国第一部儿童电影《祖国的花朵》的插曲，电影里，北京的小学生在湖面上划船，笑着，唱着，那片湖，叫北海。
后来我读了有关《让我们荡起双桨》和《祖国的花朵》的回忆文字，发现，关于影片里孩子们泛舟之处，出现两种说法，一说泛舟北海，一说荡舟颐和园昆明湖。历史是人史，出现版本不同的记载不足为怪，不同的记载，有时反倒更让人咂摸出历史的那份真性情真趣味。但是，正如一个人小时爱吃的东西必然成其为一生认定的美食，同理，小时因为一首歌而记住一个公园的名字叫“北海”，此后无论遭遇多少块橡皮擦多少瓶涂改液，都已无法将这个记忆涂改成“颐和园”。
一个从歌声里认识了北海公园的10岁孩子，在她的想象里，那是个充满笑声的地方，一定离每一个北京小朋友的家都很近——“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不离家近，怎可能一做完作业就荡舟湖面呢？我自以为是地这样想。
在这些充满羡慕嫉妒恨的胡思乱想里，我那时也游耍在广州城很多个有湖有船的公园里。比起北京，广州不缺水，且不说穿城而过的珠江，就说有湖的公园数目，广州不输北京。可即便荡舟于著名的广州越秀湖、流花湖，又如何？人家北京小朋友荡舟北海，那可是被写进了歌曲拍成了电影的，每一句歌词都是一幅画面，每一幅画面都镶着夕阳的金边，披着炫目的光环。
如今我深刻怀疑，当年我唱着“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已埋下一颗种子——要到北海来，像电影里的“红领巾们”一样，划着船儿唱着歌。而现实却是，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敢确定，在北京二十几年，我是否曾在北海荡起双桨。小时候的种种梦想，在青壮年时候多会变得无足轻重，这就是长大的悲哀。
这些年，属于我的同龄人、我的父辈这几代人的儿歌，还会在某些场合响起，它们有的还在顽强流传，更多的是失传。我不清楚，如今的小朋友，每周还有没有像我们当年那样的音乐课，有没有当年那样薄薄的音乐课本？课本里，还有没有《牧歌》、《娃哈哈》、《我们的田野》、《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让我们荡起双桨》……我却分明觉着，似乎也没有多少小朋友会为他们这代人还唱不唱“让我们荡起双桨”着急或者欢喜，他们拥有很多，要做的也很多，看上去他们什么也不缺。只是，如果没了薄薄的音乐课本，没了那些视听练习、视唱练习，没了那些儿歌，没了关于“荡起双桨”的胡思乱想，什么也不缺的他们，似乎要比当年傻傻的我们少了一种回忆，而有这个回忆，其实也是一种幸福。
陈娉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