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刑事诉讼法修改草案以2639票赞成、160票反对、57票弃权获得通过。在这2856位代表投票的同时,还有16位代表未按下电子表决器的按钮。
在所有表决事项中,全国人大代表、云南省教育厅厅长罗崇敏投了1张反对票、两张弃权票和7张赞成票。他的反对票给了财政预算报告。他可以实时看到赞成、反对、弃权和未按表决器的人数各有多少。
电子表决器是从20世纪80年代,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议开始进入人民大会堂的,迄今已经成为两会上司空见惯的事物。由于电子表决器的使用,如今的全国人大代表可以更加方便地行使“人民赋予的权力”。
全国人大常委、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郑功成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与举手表决相比,电子表决器更符合民主的程序,更尊重参与者自主选择的权利。因此,全国人大将其作为进步的标志,坚持至今。
这次开会,赵林中代表特地瞧了瞧表决器的模样。表决器上3个按钮的颜色是不同的:绿色表示赞成,黄色表示弃权,红色表示反对。
当代表的近15年里,赵林中按下最多的是绿色,少数是红色。不过他还记得,第一次以代表的身份坐在人民大会堂里,按下的是黄色。
那是人代会开幕前的预备会议,议程包括表决通过大会主席团名单。他发现名单上的姓名很多,但只需表决一次。
“我当时想,怎么能这样安排?我可能同意其中的多数,但是有一个不同意,那我怎么投?”赵林中说。
不再担任全国人大代表的烟台大学教授王全杰,也惦记着那3个闪烁的按钮。
今年两会前夕,王全杰注意到,在一些地方的人代会使用电子表决器之后,也有一些地方,仍搞“人盯人”的选举和举手表决、鼓掌通过,把安好的电子表决器又拆掉了。
他告诉记者,这是一种倒退,希望全国人大能扭转这种行为。
从2011年开始,河南省、市、县三级人大常委会全部引入了电子表决器。主持这件事情的是全国人大代表、河南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卢展工。
卢展工对其下属形容,使用表决器虽然是人大工作迈出的一小步,却是发扬民主迈出的一大步。
“讲民主就要充分体现代表的意愿,票数多一点少一点没有关系,票少对大家也是一种警醒,不要因为怕丢票而不愿推行表决器的使用。”卢展工说。
全国人大代表、宁波市政协副主席范谊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现在有些地方沿用的表决方式,“赞成的举手,不赞成的举手,弃权的举手”,这样下来,几乎“永远是全票赞成”。
“在这么大的场合下,谁敢举起反对的手?”范谊说,众目睽睽下,反对者会被置于一种强压的气场下。
王全杰曾是烟台市政协委员。有一次,市政协表决一个有关人事的事项,只有王全杰这个坐在第四排的“异类”,在主持人念到“反对的请举手”时,真的举起了手。那是40多年来唯一的一张反对票。
事后,因为担心王全杰遭人报复,当地派警察保护了他们全家一段时间。
2003年,新当选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的王全杰,在当年的人代会上,与33名代表联名提出了一个改进选举和表决方式的议案。他们第一次提出,全国人大已经使用按键表决的方法,希望地方各级人大废除举手表决、鼓掌通过和赞成票不动笔的选举办法。
2005年,在十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上,过去等额选举过程中投赞成票不需要动笔的做法,彻底改变了。根据新办法,不划票就是废票。
用一位代表的话说,一划票,不是反对就是弃权,“就说不清楚了”。
王全杰指出,如今不少地方人大的表决速度太快了,10分钟能表决10来项。主持人宣布,现在开始对某某事项进行表决,“赞成的举手”,话音刚落,立刻就说“反对的举手”,随后跟上“弃权的举手”。然后,“全票通过”。
更让他有些诧异的是,人大有具体规定,表决和选举是针对不同项目的。现在,有的地方人大把选举项目也改为表决项目。本来应该划票,变成了举手表决。
一位不愿具名的人大代表对记者形容,举手表决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甚至建议,全国人大可以考虑投票时打乱平时开会的座次。打乱座次后,按下表决器的时候,心里会更“有底”。最好是,程序设计得“让人可以反对而不被人知道”。
一旦电子表决系统启动,表决器的指示灯就开始闪烁。范谊记得,2003年自己首次投票时,按下哪个按钮,哪个灯就变暗,另外两个还在闪。代表们就有顾虑——两个闪一个暗,别人不就知道我的意见了吗?
后来,表决器做了改进——只要按下一个按钮,所有灯全灭。
在按下表决器的时候,赵林中有时会考虑到那些向他反映问题的民众,不过他说,这些想法并不会影响手指的选择。他会“考虑全局”,以人大代表而不是个人的身份行使权力。
不过他也表示,自己多数时候投了赞成票,但这一票并不代表百分之百赞成,有可能只是觉得政府的某项工作合格了,是60分或80分,“100分的事情是没有的”。
“我投了赞成票,但是我对你不是没有意见。”他说。
范谊代表几乎每年开会都有反对票和弃权票,今年也不例外。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投票被别人看到。他甚至希望,有人因为反对票而来与自己沟通,“我正好当面问问他,也告诉他,我为什么投反对票”。
范谊不太赞成个别代表以一种淳朴的感情称“一辈子从没投过反对票”,甚至以此表示某种“忠心”。
“那些人不明白,我投反对票,更体现了我的忠诚。”范谊说。
赵林中也不怕被人瞧见投反对票。他大着嗓门反问记者:“按‘反对’也没有关系呀——否则怎么有3个按钮呀?它不是聋子的耳朵!”
因此,这位人大代表随时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按下按钮。当他按下绿色,那是让一件国家大事在自己的手下放行;当他按下红色,那是一位代表在发出明确的信号——就像给汽车司机亮起红灯。
本报北京3月14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