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21时,昆明市公安局新闻发言人办公室发布消息:4月25日在云南省晋宁县晋城镇失踪的19岁少年韩耀已被确认遇害。警方在犯罪嫌疑人张永明的住处查获了韩耀的手机(电话卡)、银行卡和相关证件,并对现场提取检材进行了鉴定。目前,张永明已被刑拘,相关案件侦查工作正在紧张开展。
此前,韩耀的失踪牵扯出近年来该地多达8起的少年失踪案。当地一直有黑砖窑掳人的可怕传言,近日,一名从黑砖窑逃出的广西青年雷玉生的遭遇加深了家长们对黑砖窑的怀疑。但警方目前的调查进展推翻了这种猜测。
警方抓获一名嫌疑人,一名少年确认被害
根据昆明市公安局发布的消息,5月3日,当地媒体报道晋宁县晋城镇多次发生人员失踪情况,昆明市公安局高度重视,当天成立了专门工作小组,抽调市、县两级公安机关警力赴晋城镇展开调查。在晋宁县公安局前期工作的基础上,办案人员对重点区域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排查走访,发现张永明有重大犯罪嫌疑。公安机关在张永明的住处查获了韩耀的个人物件,并通过现场提取检材进行鉴定,确认韩耀已经被害。
5月9日15时,中国青年报记者在晋城镇南门村看到,警方已在张永明的住所外拉起了警戒线,失踪少年的家长和村民都聚集在警戒线外,焦急地等待消息。
记者看到,这里距离失踪案频发的地段不到1公里。南门村并不是一个偏僻的村子,离镇中心不到1公里,紧邻着县际公路,公路上各种车辆来往频繁。张永明的房子离路口仅需走一两分钟,离晋宁县第二中学也只有二三百米。
与张永明同村的李玉东说,张永明今年56岁,20多年前因刑事案坐牢,出狱后回到村里开了一片荒地,种地为生。张性格孤僻,极少与村里人交往,村里人也不敢跟他讲话。
李玉东的儿子李汉雄2007年失踪,5年来,李玉东全家在周边几百公里内找了个遍,但从未怀疑过这名邻居,直到今年年初。
多位村民向记者证实,今年春节前,村里16岁的少年张建原走在路上,忽然被张永明从背后用皮带勒住脖子往屋子里拖。情急之下张建原拼命挣扎,引起了其他村民的注意,才得以逃脱。张永明对警察说,自己是和张建原开玩笑,由于张建原没有受到人身伤害,警方没有立案。
这件事后,李玉东对张永明起了疑心,也向派出所反映过情况,但因为没有证据,警方并未调查。
另一名失踪少年谢海俊的父亲谢顺生告诉记者,5月9日下午,警方在张永明家中及南门村大石桥挖出了至少5具遗体,其中一具遗体已被确认为最后一名失踪少年韩耀,另外四具有待进一步鉴定。5月10日,警方还将对另一处地点进行挖掘。
不过上述信息没有得到警方的确认。昆明市公安局新闻发言人办公室表示,公安机关将继续加大工作力度,深入开展案件侦查工作,相关工作结果将适时进行通报。
失踪大学生家属“拼”出连环失踪案
4月25日9时左右,韩耀在晋城镇失踪。正是因为他的家属不断寻访,近年来该地段连续发生的失踪案的碎片才被一点点拼凑起来。
韩耀的母亲成联艳说,19岁的韩耀今年即将从云南省工商管理学校毕业,4月中旬进入一家工程勘探公司实习,被分派到距离昆明市区40余公里的晋宁县晋城镇一处工地上班。
当天7时,韩耀上了工地,8时30分左右,一名经理安排他回公司取两份文件,但直到10时许韩耀仍没有返回工地,手机已经关机。
有同事证实,韩耀9时许回到公司取了文件,并从后门出去了。当天中午,公司同事开始在附近寻找,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第二天一早,成联艳从昆明赶到晋城,并报了案。
“他不是调皮捣蛋的那种孩子,他很听话。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他很感兴趣,曾经对我说要好好工作。我不相信他会离家出走。”5月9日下午,成联艳哭泣着对记者说,当时她尚不知道韩耀已被确认遇害。
韩耀失踪后,他的家属印制了许多照片,分头在晋城镇大街小巷寻访打听。一位老人告诉他们,这几年附近已经发生过多起失踪案件,丢失的孩子都没有找到。
接下来的几天,韩耀的家人连续走访了多个失踪孩子的家庭,将信息汇总以后,惊讶地发现,失踪的都是男孩,多为12至20岁,此前都没有表现出异常或离家出走的征兆,失踪的范围不超过1公里,时间多为上午。
当年12岁的李汉雄是目前所知最早失踪的孩子。2007年5月1日一大早,李汉雄随父母下地干活,9时30分左右回家做饭。因为李汉雄前一天将一件外套落在了家中的另一块田里,便先去取外套,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父亲李玉东说,家中的那块地离得比较远,要穿过新公路,儿子很可能是在公路边被掳走了。全家为了找儿子,一年就花光了结婚后存下的七八万元。
记者与李玉东站在路边交谈的时候,这位近一米八个头的汉子突然直挺挺地往后栽倒,后脑勺重重地砸在地上。旁人扶起他坐下缓了一阵,他才说,这几天精神压力太大,一直没有休息好,刚才突然感到眩晕。
去年1月27日上午,16岁的谢海俊到晋宁四中取期末成绩单后失踪。那个春节,谢家没有在家过年,发动了亲戚朋友到周边县市寻找,花了四五万元却没有一点线索。
记者搜集到的信息还有,17岁的采云伟今年2月19日10时左右失踪,16岁的陈涛于去年9月30日9时30分失踪,另外3名失踪少年胡兴越、刘熙和张聪林都不是当地人,记者无法联系上他们的家属。其中,采云伟、胡兴越和刘熙都是鑫云冷库的员工,据称都是在上下班途中失踪的。
家属曾怀疑失踪少年被黑砖窑掳去做苦工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失踪案频发的地段走访发现,这里是214省道的一段,鑫云冷库位于道路一旁。与214省道交会的两条土路上尘土飞扬,一侧有一片小树林。这里车流量很大,但行人较少。
家长们说,曾有传言说有人专在该路段伺机“偷人”,一旦瞄准单身青壮年,便有摩托车或面包车从背后驶来掳上便走。不过他们并没有找到过目击者。在张永明被抓获之前,他们的怀疑对象一是黑砖窑,二是器官贩子,三是传销组织。
就在韩耀失踪的当天,被黑砖窑掳走、过了18天非人生活的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白县青年雷玉生幸运地逃了出来。由于雷玉生被掳走的地点呈贡区马金铺离晋城镇只有12公里左右,经过当地媒体的报道,人们便自然而然地将晋城镇少年连环失踪案与黑砖窑联系起来。
24岁的雷玉生在一家酒曲厂打工。4月7日傍晚,他吃过晚饭去街上理发,走在路上突然背后驶来一辆面包车,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拉进了车里。
“车里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抓人。我一上车就被抢走了手机,身上6元钱也被没收了。那人用拳头捶我的肩膀,我不敢反抗,也什么都不敢问。”雷玉生回忆,车子开了很久,才到一处厂房,他被丢进房间里反锁起来。
第二天,雷玉生才发现,这是一个砖厂,他和另外31个工人被强迫脱坯、出窑,身高只有1.4米的雷玉生搬砖装车,每天的工作时间是从凌晨2时到中午12时,“一刻不停地做工,稍微懒一点就被看守用铲子和粗棒打。”雷玉生说,他的腰背被打得至今还痛。有一回,一个工人干活时说话,监工操起一块砖头就打他的头;另一回,雷玉生被监工掐住脖子,窒息晕倒了一个小时。
干活时没有水喝,一天两餐,中午收工后一顿,半夜上工前一顿。“一般是米汤、白菜汤,或者一小碗面条,从来没吃过肉,从来没有吃饱过。”
“我们相互不能说话。不能洗脸洗澡,头发都长长的,脸上又脏又黑,看不出年龄。”雷玉生说,每间房4张1.2米宽的床,每床睡两个人,睡觉时有人在门口守着。一直到逃出来,他都不知道与自己同床的工人姓甚名谁,来自何方。
4月25日中午,趁看大门的人离开岗位,他鼓足勇气冲出了大门,不知道跑了多远,才找到一个小卖部,给酒曲厂拨了电话。
酒曲厂老板赖祥南说,后来才知道,雷玉生被掳到了100多公里外陆良县的一家砖厂,不识字、听不懂普通话的他成功逃出,又自己坐车回到昆明实在是个奇迹。他回来的时候全身黑臭,头发盖过了耳朵,精神状态很糟糕,容易受惊,到现在还不敢单独走出酒曲厂的大门。
失踪少年谢海俊的父亲谢顺生说,晋宁县、澄江县和江川县这一带砖厂很多,当地人都听过砖厂“偷人”去做黑工的传言。在寻找谢海俊的过程中,谢顺生多方托朋友、找熟人,以买砖的名义进入了100多家砖厂。“我们只能进到卖砖的地方,看不到里面生产的情况。但在一些厂还是看到了有童工在工作,他们不敢说话,看都不敢看我们。”
赖祥南说,5月7日,他和雷玉生随警方前往陆良县调查掳走雷玉生的砖厂,但具体的结果他未被告知。记者也无法从警方得到进一步消息。
5月9日,在知情人的指引下,中国青年报记者在马金铺附近看到了至少三家砖厂,其中一家在路口挂了指示牌,另两家没有任何标志。这几家砖厂都是高墙深院,大门紧锁,人一走近便有狗狂吠不止。知情人说,平时白天有正式工人来上班,“黑工”一般是晚上才上工,如果有人来查,“黑工”们便被锁起来。这几天因为雷玉生和其他失踪少年引发了舆论关注,砖厂都停工了。
不过,随着犯罪嫌疑人张永明浮出水面,舆论的矛头迅速转向。5月10日一整天,失踪少年的家属们都心情复杂、焦躁不安地在当地派出所等待最新的消息。此前,警方已经给他们提取了DNA,重新做了更详细的笔录。
李玉东哽咽着说:“我现在不怀疑黑砖窑了,但我宁愿儿子是在黑砖窑里,这样至少还有一点希望。”
本报昆明5月10日电
本报记者 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