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开张之前,我们想好要在院子里种满向日葵。
正是初春,播种的好时光。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翻松的土里洒下了一些葵花种子。冬姐说,这样暖的天,不出一周就能发芽。第五天开始,阴雨连绵,时断时歇地下了整整一周。正在萌芽的种子都烂在了土里。
第一批种子阵亡后,我们改在花盆里育苗。雨天搬进来,晴天搬出去,因为有了这个向日葵之梦,我们的臂力提高很快。播种的第五天,嫩绿的小苗像土壤里的一个句点,慢慢长成了逗号、问号,然后成了枝繁叶茂的省略号。
终于,小苗在花盆里长到了10厘米左右。天气预报说,最近一周无雨。于是我们将小苗仔细移栽到院子里。一排六株,总共五排。夜晚,我梦见它们的叶子长得比小孩脑袋还大,花茎像一杆杆坚挺的拐仗,硕大的花盘随着太阳转动。在繁华闹市区,这样一片向日葵花田,是一份过于奢侈的财富。
清晨,雨声吵了好梦。春天的天气预报总是这样不靠谱。急匆匆地赶去店里,看到冬姐正打着雨伞,用木棍在每株小苗旁边挖引流渠。可惜,南方春天的雨不留情面,很快,整片地都被淹在水里,引流渠在污浊的水流下,像一条条无奈的蚯蚓。
暴雨过后,向日葵苗匍匐在泥水中,随之而来的连阴雨,让它们的叶子彻底变黄了。
一位客人看到我们垂头丧气的样子,笑说:“你见到谁在武汉种向日葵了?向日葵向日葵,最喜欢太阳最怕雨。你们种月季吧,或者金银花,夹竹桃……”
可是,作为在北方长大的人,我与冬姐都希望自己的咖啡馆院子里,有茁壮的向日葵。在阴雨的南方,它们舒展着向阳的身体,开出太阳色的花,粗糙而幼稚,快乐而简单,治愈咖啡馆里弥漫的忧伤与低沉。
最终,一位画家朋友解了围。他挥笔在白色的院墙上画下开得最好的向日葵。它们野蛮地吸满了日光,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示威似的舒展金黄色的花瓣。南方阴沉的租界老房子里,盛开着明亮的北方之花。
许多客人喜欢在这面花墙下留影,也会好奇为什么不真的种一些向日葵。听我们讲述种植失败的经历,有些热心的客人便主张在花盆里种,雨天搬进来,晴天搬出去。种在花盆里,需要像照顾君子兰一样照料的向日葵,比画在墙上的向日葵更虚假、更缺乏生命力吧。为了自己的喜好,让蓬勃于野外的植物变成花盆里的宠物,这不是真的喜爱,而且强求,而世间一切的强求,都是虚弱的、萎靡的。
梦,即使不能实现,也不要打折,就让它开在墙上,开在画里,开在心上。
艾小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