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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06月02日 星期六
中青在线

坚守孔庄

本报记者 徐文新 周伟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06月02日   01 版)

    去孔庄采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作为太(原)焦(作)线上的一个四等中间站,孔庄车站归长治北车站管辖,是郑州铁路局管内唯一不通公路的站区,每天只有一对慢车经停。由于正好赶上月山工务段在孔庄施工,5月23日早晨6时30分,记者赶到河南省焦作市月山车站,乘坐050318号轨道车前往孔庄。

    孔庄,位于山西省晋城市泽州县境内,但很多泽州人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孔庄车站周边几个村庄的居民陆续搬走,现在周围10公里以内已无人常住,铁路人成了孔庄最后的留守者。

    轨道车行驶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到达藏在太行山深处的孔庄车站。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谷,车站就建在“U”字型的曲线上,站在站台的中央往两边看,一趟停在车站的货车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孔庄车站站长田嵬杰告诉记者,整个孔庄站区有54名职工,分布在车务、工务、电务、供电、公安等系统,“全是男人,孔庄这地方太苦,不适合女人。人数听起来不少,但大家分属不同的系统,由于轮休的原因,平常车站在岗的20多人,相互之间见面机会并不多”。

    孔庄车站虽然小,却是太焦线上的“咽喉”。孔庄车站值班员李健说,由于地处晋煤外运的黄金通道上,车站“每天接发列车154列,平均9分钟就接发一趟列车,每年有近7000万吨的煤炭由这里‘流’出山西,源源不断地向全国各地输送能源”。

    李健是孔庄的孩子,从出生到上学再到工作,都与孔庄有缘。作为孔庄车站的第一代铁路职工,李健的父亲李献忠从1961年孔庄车站投入使用就守在孔庄,一守就是28年。1989年李献忠退休,李健接过父亲手中的信号旗,继续守在孔庄,这一守又是23年。

    在李献忠那代孔庄人的记忆里,寂寞、艰苦是孔庄的代名词。据老职工崔山红回忆,建站初期,孔庄车站职工“住的是小平房,照明用的是煤油灯,职工吃水都要下山到河里去挑,一来一回至少一个多小时。那时候,车站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下班的职工都要先挑上一担水,才能回去休息”。

    当时的老职工,至今都清晰地记着这样一个顺口溜:“四面环山一道沟,一沟污水谷里流,风吹石头四处跑,想听歌曲自己吼。”

    与父亲的记忆略有不同,李健回忆儿时的孔庄,尽管依然条件艰苦,但“人气很旺”。

    “周边四五个村子加起来有百十户人家,孔庄车站自己的家属院也住有20多户人家。当时孔庄每天有七八趟客车停站,客车进站一停稳,附近居民顶着篮子一涌而上,叫卖着煮鸡蛋、烧饼。小的时候我们还常到附近部队的篮球场打球,热闹得很。”李健说。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周边村子的居民逐渐开始搬到县里、市里居住。1997年,孔庄周边最后一户住家搬走后,只剩下破旧的房子、院落和铁路人一起守着孔庄。在孔庄车站停站的客车,也逐渐减少,直到如今,一天只有两趟。孔庄这才发现,它依然寂寞,原来由于热闹而被忽略的艰苦,也再次赤裸裸地呈现:这里依然不通电话,依然不通公路,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很不清晰的台,接收电视信号的天线,依然是院子中间那节竖起的钢轨。

    工务人是孔庄站区最辛苦的一个群体,他们每天全靠自己的两条腿,在所管辖17公里长的线路上行走、作业。47岁的李泽亮,担任月山工务段孔庄线路工区工长10年,介绍起工区的情况如数家珍:“工区连续52年没有安全事故,现有12名职工,管辖17公里线路,全是高坡地段,平均坡度18.9‰,其间道岔24组,桥梁12座,隧道和涵洞64座,最长的隧道600米,90%以上的线路是曲线,最小半径不足295米,直线累计仅有1.6公里……”

    只听这些数据,或许不容易想象出工务人的辛苦。作为一个老工务人,月山工务段党委书记陈华的话,总结孔庄工务人的辛苦显然更简练:“出门工作,先走铁路,肩扛工具,早出晚归,一身汗水。”

    5月23日那天,孔庄工务工区有两处施工地点,分别在距车站1公里的怀玉桥和1.3公里远的陈群桥。

    施工作业时间定在早晨8点,但7点李泽亮就带着工友们出发了,携带的工具有手提电镐4台、螺栓紧松机两台、液压起道机两台。“所有设备加在一起,差不多400公斤吧!几乎天天都扛这些家伙儿,习惯了,好像也不觉得累。”李泽亮笑呵呵地说,今天出门算晚的,如果到最北端的线路施工,5点就得出门。

    怀玉桥上的施工是在水泥轨枕上打孔。由于今天是“天窗修”(铁路术语,指铁路上不运行列车或减少列车运行,从而为施工和维修留出时间),空荡荡的山谷中听不到列车汽笛此起彼伏的长鸣,取而代之的是钻孔机高速在轨枕打孔的“突突突”声,很是刺耳。空气中也弥漫着呛人的水泥灰味道,原本被列车磨得锃亮的钢轨上,早已覆上一层厚厚的水泥灰。

    正在施工的月山工务段桥梁工区职工庾建立摘下口罩,大声告诉记者,昨天150分钟的“天窗修”很顺利,“一共打了30个枕共60个眼儿。今天也是150分钟,希望钻孔机别出问题,这样再有8天就能把桥上305个轨枕都打完眼儿。”

    月山工务段西武匠线路车间党总支书记田争先解释说,打孔的目的,是“将桥上用于保护列车不翻下山谷的护轨内移,这样以后就可以机械作业,工作效率会提高。”

    陈群桥上同样是机械轰鸣,这里的施工是路基捣固,这是孔庄线路工区最平常的作业之一。两人操作螺栓紧松机在前,先把固定轨道的螺栓松开,再用液压起道机将铁轨顶起后,用手提电镐把道砟捣实后,再紧固好螺栓。

    “列车过得多了,路基就会下沉,通过捣固可以把路基抬起来,以保证列车安全通过。”带班的李泽亮一边擦汗,一边向记者解释捣固作业。和平原上相比,由于弯道多、坡度大,列车上下山冲击力远大于平原,山区铁路线捣固的频率要频繁许多。17公里的线路上,每一根轨枕上,每一个隧道里,每一座桥梁上,都留下了工务人的足迹和汗水。

    在陈群桥上,记者遇到53岁的巡道工王建占,在他身穿的黄色工作服口袋里,一边装了一瓶水,另一边装了一包方便面。王建占说,这是“万一有特殊情况不能按时回车站吃饭,用来应急的”。

    和其他工友相比,王建占的工作似乎轻松一些——沿着铁道线走,逐一检查线路上的每一个螺栓,独自一人。时间长了,王建占可以精确说出哪一个桥、哪一座隧道多少步能走完。

    “我们巡道工一共有4个人,三班倒,8点班、16点班和零点班。上班后从车站出发向北,一直走到工区的最北端后返回到车站,半小时吃完饭,再走南头的线路,刮风下雨下雪下雹子,雷打不动,必须按规定走完。”王建占说,白天巡道相对容易,晚上打着手电走,很容易摔倒。

    在记者要求下,王建占打开了斜挎着的工具包,里面装有一个40厘米长的大号扳手、一个信号旗、一把火炬、一个区间电话、一盒响燉、一把木折尺、一套短路铜线和常用零件,全加在一起约有七八公斤重。

    “这些东西可全都有用。就拿响燉来说,一旦遇到线路上有险情,必须尽可能多地向列车开来的方向跑,然后每隔20米放一个,列车压上去就会响,提醒司机紧急停车,避免发生事故。”王建占一边收拢工具,一边向记者解释。

    当记者问王建占是否寂寞时,他笑了:“寂寞?比不了涂国长!”

    47岁的涂国长,是月山工务段孔庄桥隧工区的工人。从1990年开始,每年5月到10月,涂国长就要在防洪点值守5个月,主要工作只有一项——防洪,清理有可能被水冲到轨道上的碎石,一旦有洪水冲毁线路,第一时间向上级报告。白天看大山,晚上看星星,那种寂寞和孤独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涂国长说,工作上他问心无愧,但“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当初妻子生孩子,涂国长正在山里清理危石。妻子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多亏热心的邻家老太太的帮助和照顾,才顺利生产。当时没有通讯工具,为了让丈夫早点知道这一喜讯,妻子写了一个纸条交给老太太,让她坐车到西武匠工区,把纸条交给工长。工长看到纸条后,又转交给工区的巡道工。

    就这样,从西武匠到东坡,从东坡到孔庄,经过巡道工们接力传递,最终把纸条送到了涂国长手中。看到皱巴巴的纸条,涂国长的眼睛湿润了,不知是高兴还是愧疚,他对着山谷大喊起来。

    与工务人的寂寞不同,新乡电务段孔庄信号工区的职工用“画地为牢”来自嘲。信号工区6名职工,平均年龄46岁,担负着孔庄车站31架信号机、24组道岔、27个轨道区间和室内电气集中设备的维护保养任务。孔庄信号工区工长张新社说:“工务们的‘牢房’是17公里的线路,我们的‘牢房’小,只有四间屋子,加起来也就100多平方米,每天24小时都要守着这些信号设备。”

    外出维护保养信号设备,是信号工难得的“放风”机会。23日这天,张新社和常卫卫首先来到了车站的北岔区。张新社先拿出棉丝,将转辙机的外壳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取出工具打开了转辙机。只见他蹲下身子,一边测量一边用对讲机呼叫信号楼,反复进行道岔扳动试验,观察设备的开闭状况,还不时趴在转辙机上,侧耳细听开闭器的动作声音,观察转辙机的灵敏度。

    北道岔检修完毕后,他们又转战到车站南岔区。在去南岔区的路上,张新社手里一直拿着棉丝,每经过一个信号机,他都会把信号机擦拭一遍。张新社说,铁路安全行车全靠这些设备保障,“就像是自己的孩子,看上去亲切得很”。

    张新社说,他们的作业方式没有工务部门劳累,但“电务人少,有些困难是工务遇不到的”。新乡电务段党委书记蒋国旗给记者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孔庄电务工区的职工在电话里说没菜了。当时是下午,在孔庄停车的列车已经发出,蒋国旗只好坐一趟不停车的货车去送菜。

    列车经过孔庄的时候,蒋国旗把菜小心地抛了出去,“但职工没接住,掉在地下全摔碎了。当时,我的心也真跟那菜一样,碎了。”

    在孔庄,买菜一直是个大难题。车站每天只有一对慢车停靠,火车就成了他们走出大山的唯一交通工具。每天中午两趟慢车相继停站时,是孔庄车站最热闹的时候。

    孔庄车站副站长吕晋飞说,列车一停稳,不当班的孔庄人都喜欢到站台上“看人”,因为“每天也就这两个点儿可以看到生人”。不仅仅是人,连车站养的7只小狗,都特别喜欢生人的到来,看到生人来到孔庄,小狗们就会围上去,你走到哪里,小狗就跟到哪里。

    但更多的时候,并不会有生人在孔庄下车,下车的通常都是孔庄的铁路职工,手里提着大兜的蔬菜——最常见、最多的就是耐储藏的土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长治北车站、月山工务段、新乡电务段等单位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机关干部到孔庄站区检查工作,都必须给这里的职工带去蔬菜。

    吃不上蔬菜,在孔庄人眼里不算什么,孔庄人最怕的就是生病,因为外出全靠每天的那一对慢车,一旦突发重大疾病只能干着急。2007年12月28日,已经退休的李献忠突发脑溢血,生命垂危。无奈之下,车站值班员求助运输调度部门,请求安排通过的货物列车在孔庄站临时停车一分钟。经过安排,一趟路过的货车拉上用门板抬来的李献忠,几经周折送到晋城市的大医院。

    “由于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延误了病情,几个月后,父亲就走了。”说到父亲时,李健的泪眼躲开了记者的目光。

    除了聊工作,孔庄人其他的话不多。的确,在孔庄,抬头是山,低头是山,呆久了,人会变得寡言少语。线路工杜国水说,回到城市里,总觉得自己“两只眼睛总是不够用,走路的时候,腿也总比别人抬得高,别人说的新鲜词很多都听不明白,简直是个地地道道的‘山老闷儿’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些“山老闷儿”们对孔庄真的有感情了。

    逢年过节,李泽亮总是主动留在工区值班,在孔庄这9年时间,有8个春节是在工区度过的。“伙计们都不容易,过年怎么着也得放人家回去,我守着。”李泽亮说。

    线路工王志龙来孔庄工作的当天下午,就跟领导请假回家,因为“不想干,这地方太苦”,但之后在孔庄一干就是26年。尽管其间有几次机会可以调到离家比较近的工区工作,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留下。王志龙说:“我爱人在农村没有工作,一家人全靠我的收入。铁路养了我一家子,我要养铁路一辈子。”

    孔庄人愿意留下来的背后,不仅是因为“艰苦不怕吃苦,安全即是奉献”的孔庄精神激励,也因为郑州铁路局对孔庄的持续关注和资金投入。长治北车站党委书记童永强介绍说,为解决孔庄站区的吃水难,2007年,郑州铁路局投资200多万元在车站打了一眼300米深的水井,从此彻底解决了困扰孔庄站区近半个世纪的吃水难问题。同时,还为工区安装卫星电视接收装置,修建了篮球场,职工的生活环境得到了明显改善。

    2011年11月,郑州铁路局局长张军邦到长治北车站现场办公,要求越是艰苦的站区越要加大投入,越要提高职工的待遇。2012年3月8日,郑州铁路局党委书记杨建祥专门到孔庄站区进行现场调研,承诺路局要“尽最大的努力,千方百计改善职工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不能让职工吃苦”,并要求将有潜力的年轻人放到最艰苦的地方进行锻炼。

    80后大学毕业生田嵬杰和吕晋飞,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调到孔庄车站工作的。“和前辈们相比,现在的条件已经改善了太多太多,将来肯定会更好。前辈们都能守好孔庄,我们年轻人也能!”望着车站背后的那座山,田嵬杰坚定地说。

    田嵬杰不知道,那座山,名叫石人山,已经守了孔庄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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