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黄色、透明的树脂,树滚烫的眼泪,灼灼地滚落到它的手臂上。眼泪包裹了停留在手臂上的昆虫,一起被封存的甚至还有空气。数千万年后,当树脂凝成琥珀,你看到了什么?那些纹路是当时树脂走过的痕迹,那些气泡是结成了固体的空气,还有,古老昆虫的细小触须。一切都停留在原初的状态,什么都没有改变。如果,有这样一座古城,如琥珀被时光封缄,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巍山是云南境内一座棋盘式布局的古城,一座纯粹的古城。甚至,当地人仍然会用“东南西北”给外地人指路。这让我想到了同为古城的西安,或许,这一份骄傲是生活在古城的人们所独有的。不必刻意寻找,那些古老文化在古城中晕染下的痕迹,早已深入骨髓,成了古城灵魂的一部分。
贯穿古城区的步行商业街,所幸没有过多的商业气息。路边低矮的老房子门前挂着商家的木质招牌,“南诏布行”、“蒙舍酒楼”……引人注目的往往不是它们,而是它们身后古旧的房屋。暖阳缱绻在屋顶上,蜜色的阳光、青灰色的瓦、瓦隙间嫩绿的苔藓,光影与色彩的调和,是一种恍然游走于指尖的美。
在步行街上,最多的是字画铺、旧书摊和古董店,它们是古城身上极熨帖合身的袍子。一间商铺门上挂着蓝色的扎染布门帘,风撩开一角,恰看到躲在帘后的猫慵懒地伸了伸前爪。女主人招呼着客人,还不时地回头看在柜台后的矮几上写作业的孩子。生活是一杯清水,将原本浓稠的商业气息搅得淡了,抑或这也是使古城变得生动的原因吧。
对于外来人而言,古城有太多新鲜的东西。昔日殷实的大户宅院成了古街上的茶馆,石墙上各式各样的通告依旧循着“右仰通知”(古代官方公告)的格式,建于明清书院旧址上的学校,细诉着古城的前世今生。驻足,有太多的理由。古街一隅,一位卖手工制品的老人,他身边整齐地堆放着待售的茅草墩儿和土陶罐。他黝黑的长着厚茧的手将彩色布条和茅草搓揉在一起,口中低声哼唱着曲子。在暗影中,是他微微泛黄的剪影。阳光与空气的奇异混合物,浓浓地点染在街道上。担着时蔬的农民走过,踩碎这一片狼藉,留下歌声一片“哎——不弹弦子不上路,不唱山歌不出门”。我错了,这样的古城,对于每一个人,每一天都是鲜活的。
巍山的古城中轴线上有星拱楼、拱辰门、进士坊和群力门四座标志性建筑,它们分别修建于不同的历史时期,是古城特殊的年轮,记载着那些属于古城的过往。在星拱楼旁,遇到一位摆摊卖米凉虾的老奶奶,吃着她自制的凉虾,听着她讲自己的故事。老人说,凉虾她已经卖了63年,从她18岁开始。老人说,她年轻的时候也像我们这样无忧无虑。或许,古城有太多的故事,已是我们无法触碰的。老人搅着红糖,很浓的红糖。铁勺和瓷碗撞击发出的清响碎碎地落在古街上,老人笑着为我们添凉虾,笑着看我们吃完,这一刻,时光静美,岁月静好。
古城巍山,始终是矜持的;古城巍山,始终是平实的。因纯粹而矜持,因生动而平实。琥珀中,岁月的褶皱清晰而真实。
杨亦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