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藏林芝地区行署所在地八一镇出发,翻越海拔4200多米的多雄拉山口,到达墨脱县城的距离有200余公里。
被喜马拉雅山脉三面环绕的墨脱,与外界相连的路,泥石流、雪崩频发,蚂蟥沟、毒蜂林错落,毒蛇、猛兽出没,每年仅4个月能勉强让人通行……3000多米的海拔落差,悬崖峭壁,路就悬在崖边,生死只在一瞬间。里面的人很难出来,外面的人望而却步。
解放军第115医院的医护人员,为了守护墨脱县万余名门巴族、珞巴族群众的生命健康,从1994年开始,连续18年徒步走进墨脱接力蹲守,救治危重病人600余人,开展手术4000余例,诊治两万人次。
至此,“雪域孤岛”开通“生命走廊”,这些穿白大褂的军医,成了墨脱群众心中圣洁的雪莲花。
一个药箱与血的承诺
1994年,115医院经与墨脱县卫生局联系,拿到了第一手数据:当时的墨脱县万余群众分散在数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46个行政村;7乡1镇无1名专业医生,县医院只是个软硬件都很差的摆设;群众“小病拖、大病扛、生了重病见阎王”,条件稍好一点的,也只会请来喇嘛诵经,根本没有就医意识,就医率3%,大病治愈率11%……
该院党委当即决定:派医生进墨脱蹲守巡诊。
1994年10月15日,医院公开选贤。最终,全科医生周定洪凭借“医术全面、人年轻、会简单藏语”等优势,成为首位进墨脱蹲守的医生。
也就是从那时起,115医院有了“蹲守医生”这个特殊称呼。
在清点自己最宝贵的“人生财富”时,周定洪绝不会漏掉一个药箱,那是他18年前在墨脱当蹲守医生时,藏族汉子扎西亲手制作并送给他的,上面留有这个藏族汉子和40个汉族医生的鲜血。
当年,周定洪在前往墨脱镇扎西家巡诊途中,因道路难行,药箱从肩上滑落,摔下几十米的山崖。等找到时,药箱已经“粉身碎骨”了。5天后,扎西敲开了周定洪的家门,递上了一只粗糙的药箱。
“你做的?”周定洪问他。扎西点了点头。
原来,扎西见周医生的药箱摔碎了,就跑到县医院找了个药箱仔细看了看,回家把床板拆下来,一块一块拼接起来,再用牛皮做成背带。在需要用红漆划“十”字时,扎西犯了难,他找遍县城也没找到一家卖红漆的商店。最后,扎西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药箱正面端端正正地画下个“十”字。
周定洪一遍遍抚摸着这个用鲜血画下的“十”字,最后,他也咬破手指,把自己的鲜血涂在了“十”字上。
那一年,周定洪在墨脱蹲守285天,他背着扎西做的药箱,走遍了墨脱7乡1镇46个行政村,接诊1300多人次。
就在那一年,通过周医生,115医院掌握了墨脱群众的健康和医疗水平的详细情况;也在那一年,通过周医生,近万名墨脱群众知道了解放军第115医院。
在此后的18年里,先后有40位医生走进墨脱。在出发前,他们无一例外地都会将中指咬破,将鲜血涂在那个“十”字上。他们说,将鲜血涂在药箱上,就是血的承诺,代表了自己的坚定和决心;将鲜血与墨脱群众的血涂在一起,是一种爱的融合,代表着自己的心永系百姓病痛和疾苦;将血涂在“十”字上,那就是军令状,为党尽忠、为百姓尽心的军令状。
用我的健康来换取你的健康
2005年秋,115医院内科医生杨五洪前往墨脱蹲守。他刚到第11天,一位叫旺姆的老阿妈就找到他,请他医治右腿上的癣。
搞内科的杨五洪对皮肤病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尽管他通过远程电话请教,对旺姆老阿妈的病采取了许多办法,但直到217天后离开时,老阿妈的病情仍未明显好转。
看着老阿妈被病痛折磨,杨五洪既痛心又自责。
结束在墨脱的蹲守后,杨五洪便向院党委打了休假报告。拿着休假通知单,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住到了西藏军区总医院皮肤科。
通过为期两个多月的临床学习,杨五洪掌握了许多皮肤病诊治的临床经验,更重要的是找到了治疗旺姆老阿妈疾病的方法。
在杨五洪离开墨脱半年后,一大堆药品和详细使用方法,通过背运工捎给了旺姆。杨五洪的执着牵挂,终于换来了老阿妈的健康。
2003年5月,一位门巴族汉子遭遇泥石流,右小腿粉碎性骨折。伤员被抬到县医院时,已经奄奄一息,按伤情理应外送救治。可当时大雪封山,送医只是奢望。
“就地治疗!”在此蹲守指导的军医赵至诚果断决定,“没有其他诊断设备,就照一次X光机,接一下断骨。”
县医院的领导忧心忡忡:“医院没有防护铅衣,这样操作对医生的身体伤害太大。”
赵至诚不顾劝阻,推着伤员进了X光暗房。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他连续工作两个多小时,终于成功地为伤者接上了断骨。
伤员康复后行走正常,可赵至诚却因吸收辐射过量,卧床休养。
“金珠玛米”是最值得信赖的人
在墨脱蹲守医生的房间里,有一部红色电话,这是18年前周定洪医生带到墨脱的,是医生们最珍视的物品之一。
当年周定洪刚抵达墨脱时,就赶紧给妻子写信报平安,这是出发前就约好的。谁知信投出去5天后,邮递员又把信退了回来,告诉他大雪已封山,要寄信得等到明年8月。
周定洪一下傻坐在床边,不知所措。怎么才能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呢?他冲到县邮政局,工作人员告诉他,整个县城都不通电话。
回到房间,周定洪掏出了那部妻子捎给他的红色电话,把话筒贴在耳边低声诉说:“亲爱的,我到墨脱了,挺好的,不用担心我。只是想你们了,你们还好吗?”
声音很轻,周定洪知道,就是喊破了喉咙,家人也听不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此后蹲守的285天里,周定洪总会不时拿起电话,拨着家里的电话号码,轻轻地对妻子和父母,说一长段心里话。
对着没有回声的电话倾诉,成了周定洪诉说相思的最好方式。
蹲守完毕离开墨脱时,周定洪把那部红色电话留在了墨脱。他想,后来的医生,一定会像他一样需要这部电话。
这部从来没有响过的电话,在所有蹲守医生的心中,一直是通的。
“哭过,怨过,累过,孤独过,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去完成了常人眼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守护了墨脱群众的生命健康,不敢说伟大,但敢说很有意义!”2000年前往墨脱蹲守了266天的内科医生黄谦这样说。
受条件限制,1995年以前,墨脱全县没有做过一例手术;2000年以前,医院的医生不写病历,看完病凭口述拿药,整个医院没有一名职业护士;2002年以前,县医院住院部只有几张空床,既无被子也无床号和姓名签,输错液送错药的事时有发生。
这些情况,蹲守医生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每周三,他们都会到县医院开设业务课,从服务态度、服务理念、病人护理、管理规范等方方面面入手,全面帮助县医院提高水平。
18年来,115医院领导班子换了一届又一届,但他们对墨脱县的医疗帮扶从未停止过。
2005年,他们拿出50万元家底,准备翻修办公场所。工程即将上马,墨脱县两个医院传出药品紧缺的消息。院党委“一班人”碰头后立即叫停工程,又追加10万元,购买了60万元的药品送进墨脱。
18年来,该医院投入300多万元为墨脱县培训医生、赠送药品和设备,培养全科医生32名,为墨脱人民留下一支不走的医疗队。
在墨脱,穿白大褂的“金珠玛米”成了这座“雪域孤岛”上各族群众最信赖的人。
陈伟平 高勇君 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