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高峰的北京地铁一号线里,人潮汹涌,逆着人流的方向,我不由自主地在一幅海报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郭德纲圣诞相声专场演出的海报。郭德纲三个字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这个资深的“钢丝”。
记得第一次听郭德纲的相声是在一段视频里,郭德纲顶着贴头皮的板寸,身穿对襟马褂,手摇折扇,念着一首定场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我是郭德纲。”虽然这首“诗”日后成为经典而频频出现在各种版本的“郭氏语录”中,但当时在我看来,确实不怎么高明。大概是身为文科生的我,对这种单纯的文字游戏见多不怪了吧。
不过很快,我就被他吸引住了。这个矮胖男人眯着眼说,“我是科学家,二手的”,台下顿时“咦”声一片——那是“钢丝”们在为他叫好。我也开始放下手中的事,专心看这段视频。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我的嘴巴咧得就没有合拢过。不管是天堂还是美国白宫,他的相声都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天堂有“传达室”,门卫是“王大爷”,上帝经常就着蒜吃饺子;美国白宫门口砌着“洋灰池子”,总统有个秘书叫“王富贵”,总统总是用麻辣小龙虾招待“贵宾”……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有“接地气”这个词,但确实感觉,好久没有听到如此朴实、坦诚的声音了。不可避免地,我爱上了这个人和他说的相声。
于是,相声挤占了音乐,开始全面侵入我的生活。我发疯似地找来郭德纲的所有相声,一遍又一遍地听,直到有些段子几乎可以背下来。
在学校举办的一个文化节上,我和另一个“同道中人”决定模仿一段他的经典相声《西征梦》。上台前我们没有特别准备,因为对于我们俩来说,这些词儿都是烂熟于胸的了。但是,台下稀疏的掌声和罕见的笑声告诉我们,我们太低估相声了。
为什么同样的话,说出来的效果竟有如此大的差别?演出结束后,我开始寻找原因。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找到了一段鲁豫对郭德纲的访谈,看后才发现,他在台上插科打诨的背后,竟是一段苦难的生活。
他说,他曾三次闯北京,遭遇一次比一次惨。说相声没人听也就罢了,没钱交房租,没钱吃饭,饿极了靠喝水充饥。“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我郭德纲呢”,他这样告诉自己。这些辛酸事竟被他戏谑地改编进自己的相声。即使在演播室中讲起这些往事,他也像是在讲一段笑话,一段关于别人的笑话。于是,我对他的喜爱之外又多了一层敬佩。
相声的乐,或许大都是从苦难的生活中出来的吧。在他之前的相声名家,大多都是从苦日子中蹚过来的。不懂苦中作乐的人,恐怕是没有办法真正理解相声的。而我那时显然还不具备苦中作乐的能力呢。
此前的我,虽然没有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但是成长的路上也少有绊脚的小石子。从我幼时起,父母就希望我能从一流的小学,考到一流的中学,再考入一流的大学。在生活上,他们尽可能给我支持。别说苦难了,就连困难都很少由我来处理。
但是之后没多久,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生活就给了我一次在实践中锻炼的机会。
大学毕业时,我下定决心要考取北京某名校的研究生,但不幸失败了。也不知怎么想的,当时就一门心思想要再试一次。于是,在学校周边找了一间便宜的房子住了下来。
准备考试时的艰辛尚能应付,但是房子的破败却让我几乎不能忍受。那是一个顶楼拐角的小房间,“冬凉夏暖”。冬天,屋子里冷得让人打冷颤。
就在严寒即将消磨掉我的意志的时候,我偶然又翻出了郭德纲的视频,像是找到了一个同行的伙伴。晚上,我缩在不算暖和的被窝里,一边听着郭德纲的相声,一边幻想着到了北京以后,一个月要去几次德云社。在这种自我麻醉中,竟然把那个冬天给熬了过去。
终于到了北京以后,倒是去德云社听过几次相声,但可惜都没有见到郭德纲。听说他那时已经有太多的演出,很少去小剧场说相声了。
再后来,渐渐琐事缠身,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剧场听相声了。不过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或者不如意的时候、思路堵塞的时候,我还是会找一段相声,随着一个个抖开的“包袱”,在笑声中寻找一片宁静。
现在,地铁1号线里,站在海报旁的我,多想去听一听这个门票近千元的相声专场,去现场感受一下这个曾经帮我走过人生低谷的相声艺人。但是摸摸口袋,实在是囊中羞涩。
“算了吧”,我一边顺着人流往前走一边安慰自己,“慢慢攒钱,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到这儿,挤得喘不过气的上班路,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