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海拔4200米的嘎隆拉雪山,就到了西藏墨脱县境内。虽然2010年贯通的嘎隆拉隧道,让墨脱告别了全国最后一个不通公路县的历史,但每年也只能季节性通车,剩余的8个月,大雪封山,墨脱闭塞得犹如“雪域孤岛”。
8月31日清晨,经过7天7夜的艰难跋涉,西藏军区“墨脱戍边模范营”巡逻官兵又一次登上某山口。在墨脱,他们已戍守了整整50个春秋。
50年间,该营有29名官兵牺牲,其中大部分是倒在巡逻途中。
倒下的是身躯,不朽的是精神。守护着这片土地的戍边军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集体?
寸土不丢 捍卫主权
都说西藏苦,最苦是墨脱。
在别处计量路途用公里,而墨脱得用天数。千百年来,通往墨脱的路,是一条人脚马掌踩踏、雪水乱石冲出来的崎岖山道。从西藏林芝进墨脱,要走三四天,除了翻多雄拉山,越过6条冰川,穿过8道飞瀑、几十处悬崖峭壁,还要穿越毒蛇出没、蚂蟥肆虐的原始森林。这条路上,马死人亡的事年年发生。
“都说走进墨脱苦,其实,墨脱官兵巡逻更苦!”林芝军分区司令员杨吉贵告诉笔者,“墨脱戍边模范营”官兵巡逻的地域多为原始森林,巡逻全靠两条腿。
巡逻一次,最短需要3天,最长需要15天,一路风餐露宿。老营长文豪在墨脱工作11年,趾甲盖走掉了31个。
翻开林芝军分区泛黄的《墨脱军人档案》,白纸黑字勾勒出一幅幅壮烈的景象:
2004年7月7日,24岁的一连班长饶平冒雨巡逻至一处陡峭山坡时,突遇泥石流。他奋力推开战友颜云潮,自己被泥石流冲下了山崖。陪伴烈士长眠在此的,还有两架因恶劣气候条件折翼的黑鹰直升机。
那年,带队巡逻的副教导员张继品挥砍刀开路时,一群毒蜂突然扑向他,将他蛰得直至休克。医生急救时,从他身上拔出了71根蜂针。
那次,战士颜乐巡逻时突然倒地。战友们解开他的衣服,才发现67条蚂蟥正在拼命吸血。
这些困难都吓不倒墨脱官兵。铭记着“绝不把领土守小,把主权守丢”的誓言,“墨脱戍边模范营”在一次次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尊严的重要军事行动中彰显着承诺的分量。
2011年7月26日,一支外军非法越过边境线,在我方一侧设置所谓“主权标志”。该营领导立即带队巡逻,将外军蚕食我国领土的标识全部清除。
2011年9月26日,4名可疑人员在边境出没。二连连长过小华带领14名战士,靠吃干粮、喝生水,在毒蚊、蚂蟥肆虐的丛林中设伏7天,将可疑人员全部抓获。执勤归来,15名官兵中有4人腹泄、4人患疟疾、4人感冒发烧。
“我们的身后,是伟大的祖国。我们必须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绝不后退半步!”过小华的话代表了一代代官兵的心声,他们在塌方、雪崩、泥石流频发,“盛产”毒蛇、蚂蟥、毒蜂的边防线上,徒步巡逻960余次,32次胜利完成重要任务,抓获刑事犯罪分子150余人,缴获反动宣传品1万余份。
把苦日子变成甜生活
“山顶在云端,山脚在河滩,说话听得见,走路要一天”,墨脱沟壑纵横、河流众多,当地民谚反映的正是这样的地理环境,有的地方虽然隔江相望,但绕行几天几夜也很难到达。
“墨脱难,难在路。”教导员刘永福告诉笔者。千百年来,人们渡河过江,靠漂牛皮筏子或在空中坐藤条笼子,每年都有人因此丧生。
为了把被江河“分割”的墨脱紧紧连在一起,1963年,墨脱官兵在雅鲁藏布江上打响了架桥保通的战役。副营长李春带着75名战士,翻雪山,攀绝壁,钻密林,整整走了100天,才将所需的12根长300米的钢绳运进墨脱,并用炮弹把钢绳送到了对岸,建起了墨脱的第一座钢索大桥——解放大桥。李春的身上不仅留下了23道伤疤,还差点掉进江中。
2000年6月,解放大桥被洪水冲毁。可一年多后,又一座解放大桥矗立在原址不远处,这是官兵们与群众并肩奋战一年多后的重建成果。50年间,该营协助当地政府,建起了200多座桥梁,方便了群众出行,也便于边防管控。
过去,驻墨脱部队所需的物资,全靠人背马驮和直升机运输,1公斤大米从林芝运进墨脱,运费高达15元。有一年山体滑坡,运送的10万公斤粮食被阻在路上,全部霉烂。
一定要“把苦日子变成甜生活”!“墨脱戍边模范营”官兵用行动改写着“雪域孤岛”的历史:他们建起了墨脱第一座电站,每年为群众无偿供电30万千瓦时;他们向荒山要粮、要菜,共开垦荒地400多亩,使粮食、蔬菜自给率达到75%以上。近10年间,官兵们在墨脱种出稻谷50多万公斤,仅此一项就为国家节约运输费上千万元。
2008年7月,“墨脱戍边模范营”想大力发展生猪养殖,解决官兵“吃肉难”问题,但苦于无种猪。林芝军分区闻讯,当即为营里买了一对种猪,由于不通公路,无法将种猪运进墨脱。这事层层上报,惊动了中央军委。
军委首长特批,用直升机将这对种猪空运进墨脱。如今,这对种猪成了建设墨脱的“功臣”,子孙后代遍布军营和村寨。此后,军分区又向上级申请,用直升机把鱼苗、种鸡、种鸭、种鹅运进了墨脱。
50年里,该营在墨脱创造了“28个第一”,结束了墨脱不通电、不通电话、不通网络的历史;帮助地方培养2000余名各类技术人员;引进优良农牧品种、推广新农作物项目12个,帮助800多名群众走上了致富路。
8月5日,笔者在该营听到两条喜讯:营部军医郑宗钊、地球站站长刘磊考取了研究生,战士徐志远被军校录取。
可22年前,该营的18名战士,冒险闯过多雄拉山后,却在全国军队院校的招生考试中全部落榜。
这一情况刺痛了墨脱官兵的心。随后,营党委决定办文化夜校。2009年3月,林芝军分区党委作出决定,凡是准备报考军校的墨脱官兵,报考前一年到林芝补习文化课。20年来,该营先后有22名官兵考上各类军事院校,38名战士直接提干,9名干部考上研究生,600多名官兵获得本科和大专以上文凭。
“让我回墨脱吧”
2000年,一位得了无名疾病的年轻妇女,被送到卫生所。作为唯一的医生,22岁的军医亓三彭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她疼得满地打滚,直到生命终结。这件事,连同缺药缺器械的窘境,给新来不久的他当头一棒。
亓三彭决心要做点什么。没有药,他自己上山挖草药;业务不足,他多花时间钻研。2005年5月,驻地发生流行性腮腺炎,他冒着被疫情传染的危险,逐村逐寨为群众诊治,使流疫得到了控制。
12年里,被群众亲切地称为“部队的好‘门巴’(藏语:医生)”的他,步行4000多公里,为民治病3100余例,做手术50余次。
今年3月,林芝军分区党委考虑到亓三彭长期在墨脱工作,身患多种疾病,家人长年得不到照顾,准备将他调到林芝工作。他找到司令员杨吉贵、政委昂旺说:“墨脱需要我,我热爱墨脱,就让我留在那里吧。”
与亓三彭一样,副教导员韦海涛同样用12年的坚守印证了他对墨脱深沉的爱。2000年6月,他从昆明调到墨脱。过惯了大城市生活的他走一路抱怨一路,不知道今后在墨脱该如何生活。
来到墨脱,营长没有批评他,只是让他想两个问题:这地方苦,国家为什么花这么大代价让我们来守卫?我们不来守谁来守?韦海涛逐渐明白了这个理,发誓要当一个合格的墨脱兵。
2002年9月,25岁的韦海涛还没找到对象。因此,林芝军分区领导将他调回林芝任职。没想到他只干了一年,就找到军分区首长,声泪俱下地说:“让我回墨脱吧,我天天晚上都梦见那里,实在受不了了!”爱人闻讯,对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进墨脱,就与他离婚。韦海涛把苦水咽进肚里,义无反顾地返回墨脱。
从排长、副指导员、指导员再到营副教导员,韦海涛在墨脱一干就是10多年,离婚,父亲病危,他都没回家。但提到父母家人,这个硬汉子眼睛湿润了:“自古忠孝两难全。我这辈子亏欠最多的,就是父母家人,但为了墨脱的建设发展繁荣稳定,我只能请他们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