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班地铁还有吧?”周五晚我下北京地铁4号线,问一个穿黑毛衣的小伙子。小伙子给我一背身,不理。
我往下走,忽然那厮追上来扒拉了我一下,喃喃道:“帮我一下,Help me, I need help,please,我要回家,我家在安河桥北……”英语不错,连我都听懂了。定睛一看,此人20来岁,清秀,一股酒味,这不是加藤嘉一嘛,在中国最有名的日本人,吹嘘自己考上了东大,但不屑,主动放弃。这吹牛最近被日本媒体戳穿,于是醉成这样。别介,不至于吧。
但一转睛——不会是骗子吧?我前后看看,没啥人。那加藤,白皙的手蹭了几块黑,手里拿着眼镜,两个镜片全碎了。自己砸的吧?苦肉计吧?我自己酒后也摔过眼镜,两个镜片都摔掉了,镜片在阳光下反光,一下子就找了回来,借着酒劲,“啪”、“啪”两下,镜片就上了架。今儿,加藤的眼镜怎就碎了……忽然,加藤趴下吐了。
我架着加藤进了地铁,说以后少喝点,别学我,瞎喝。过安检,他夸张地把地铁卡在机器上挥舞。不会是演戏吧?他似乎看出我犹豫,怕我甩了他,回过头喃喃道:“Help me,我说我不会喝酒……”一个男人这样开口了,惨兮兮,还怎么说?
上了地铁,该我求人了。对面一排座位3个人,一对情侣,一个胖子在看书。我对胖子说,劳驾,我这兄弟醉了,站不住。胖子看我们一眼,站起来接着看书。加藤坐下,接着吐,遭旁人侧目。但这下子我放心了,他不是装的。忽然,我又纳闷了,加藤为什么找我送他?就不怕我送他回去,顺手洗劫了他?虽然我一头白发慈祥老人,但老人也有坏的呀。
出了地铁口,许多小车候着。我想,这些黑车,里面笃定净骗子。
加藤说,他是河南人,从深圳来,第一次到北京。我心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加藤,就算你真是加藤,不学好爱吹个大牛,但喝醉了,咱北京人还是得管的。不是刚刚学了北京精神,里面不是有那个嘛吗?
如果说加藤用几句英语忽悠了我,那就大错了。因为就在当天,我差点被另一个“老外”骗了,我挺排外的。
要改签一张美联航的机票,我在网上查到电话4008114304。一个操南方口音的王经理接待了我,耐心地询问了各种信息,报出的改签费也靠谱。他要我去银行的机器上打钱给他,到银行后再打电话给他,他现场指导我操作。奇怪的是,他问我的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反复问,说是公司的规定。
到了银行,他先让我查询卡里的余额,然后退卡出来,进英文操作。正巧这台机器上没有英文系统,便和他撕扯了几句。此时,旁边有银行人员横插进来,说上次就有人进英文系统被骗了。王经理可能听见了,急了,“我们这么大公司,怎么就不相信呢?”口音也没南方味儿了。撤吧,真二。
朋友听了,也奇怪我为何这二,这骗术都好多年了。这故事如果继续下去,我便会按照他的指导,这按几个键,那输几个数,卡里的钱便无声地贡献给他了。奇怪的是,这骗术既然已经玩了这些年,怎就没人管?朋友无语,说是管不过来吧,国家大事多了去了。
黑车可能也是管不过来。惹不起,躲得起,在安河桥北我上了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有车灯,有计价器。奇怪的是,上了车,司机问我怎么走。开出租不认道,莫非这也是黑车?
司机说,他是复员军人,在首钢当保安,首钢搬唐山,他下岗了。开出租24小时一换班,每月能挣四五千元。一次晚上拉活,客人喝醉了,下车塞给司机一叠钱,一数,8张一百元的。他拉住客人,客人说,咋地?不够?不够也不给了。司机说,1张都用不了。客人挥拳要打,司机顺水推舟拿钱走人。今赚了,司机早收车回家。到家一看,全一个号,假币……
我到了宣武门,打表,77元,也不知计价器是否做了假。重点是,没票——还是没逃掉黑车?
这一天下来,总是在骗、防骗、怀疑被骗、被怀疑骗人中游荡,骗就像PM2.5,躲也躲不赢,最后积累在五脏六腑里,融化在血液中。想来,加藤就算可爱的了,错了还公开道歉,挺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