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农村教育高峰论坛上公布的一系列数据,着实让人沉重:《农村教育布局调整十年评价报告》显示,2000年到2010年,在我国农村,平均每一天就要消失63所小学、30个教学点、3所初中,几乎每过一小时,就要消失4所农村学校。对十省农村中小学的抽样调查显示,农村小学生学校离家的平均距离为5.4公里,农村初中生离家的平均距离为17.47公里。(《燕赵都市报》11月19日)
近些年,伴随着学龄人口的减少,学校适当调整是一个自然过程,但这个过程在其他力量的推动下,撤并速度之快、幅度之大超出想象。十年里,全国小学学生减少了37%,学校减少了52%。可以说,许多地方学校撤并的规模幅度,远远大于学生减少的幅度。
学校大规模撤并的原因,到底是学龄人口减少、人口流动加快、提高教育质量等因素造成的,还是诸多非教育因素——比如地方财政困境、行政化的推动、城镇化驱动和效率优先——驱动的结果?这就需要对教育政策演变进行分析。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内蒙古、宁夏、山西、辽宁等省份就开展了局部的中小学布局调整。1995年,教育部、财政部启动国家贫困地区义务教育工程,1998年教育部明确提出“合理调整中小学校布局”。
1999年6月,国家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提出“农村学校从现实和长远出发,更应优化结构,调整布局,适度集中办学,加速改革发展”。虽然相关政策中,有“要方便学生就近入学”、“在交通不便的地区,仍需保留必要的教学点”、“对农村学校适当合并”等要求,但一些地方政府在落实中,“选择性施政”,片面追求教育效益,盲目撤并学校,以达到降低教育成本的目的。
2008年之后,许多地方撤点并校的动机逐渐复杂化。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调查显示,有些地方明确通过撤并学校带动农村人口向城镇聚集,通过“学校进城”迫使学生进城;有的地方还总结出“小带大、大带小”、“以校扩城”的经验,大建“教育园区”和“教育城”,将教育当成拉动城市化的工具和手段。
在这一过程中,最重要的利益群体——农民恰恰缺位,他们没有参与决策的机会。学校撤并带来的问题,如今逐一显现:农村孩子上学路途远,农村家庭教育负担加重,低龄寄宿大幅增加,生活设施缺少,学生营养状况堪忧。
与此同时,辍学率开始回升。河北省教育厅巡视员、中国教育学会农村教育分会理事长韩清林经过统计数据分析,发现近四年来,全国小学的辍学率从5.99‰上升至8.8‰。
撤点并校的负面效应,得到国务院的高度重视,2012年9月,发布了《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明确坚决制止盲目撤并农村义务教育学校,暂停学校撤并。
长期以来,学校是农村精神文化的中心,教师是乡村社会的知识分子,对于乡土文化的传承、文明的进步起着非常大的作用。学校教育是国家的力量、国家的意志、国家的意识形态、国家的符号和价值在村庄最好的渗入和载体。曾有学者把学校形容为村落中的国家。
在农村教育高峰论坛上,台湾台东大学教育系讲师、曾任台东县教育处长的汪履维介绍,目前台湾2700所小学中,约600所是学生在100人以下的小规模学校。在台东县三分之二以上的学校,学生不到100个人,50%的小学不足50人。但是不能撤,因为这样做会造成很多问题。
在我们建设的美丽乡村中,学校应该是必不可少的一景。如今,农村学校的消失、儿童的离开,已经造成了乡土文化的断裂、乡村文明的弱化。
韩清林,这位河北省教育厅前副厅长,曾在2010年参与《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10年)》小学义务教育、学前教育阶段的起草工作。如今他自我检讨:“只是提出了进行学校标准化建设,而没有提学校规模化和教学点的保留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有责任的。”
教育无论从形式还是到效果都是一个长期过程,农村教育政策的制定,需要通过充分的论证和科学的数据支撑,撤并乡村学校,应该充分考虑农民的利益主张。如何建立必要的民主程序,通过广泛的公众参与,推进教育决策的科学化、民主化,仍然是我国教育改革有待解决的重大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