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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13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本报记者亲历120急救医生十二小时夜班

急救车上的北京一夜

本报记者 王梦婕 《 中国青年报 》( 2012年12月13日   03 版)

    “呼——收车了。”12月12日,晨,北京飘起了小雪,气温零下3摄氏度。

    早8点的长虹桥西已呈现出车水马龙的前兆。在距三里屯一街之隔的武警总队医院东面,一排不起眼儿的平房里,1981年出生的刘晓星换下白衣白裤,脱下“乍一看像警服”的黑色棉大衣,长吁一口气。

    这口气他“憋了12小时”。脱下棉服,刘晓星是个大眼睛、爱聊天的北京帅小伙,而套上“120中国急救”的白衣,他就是一名专业急救医生,是“与死神抢时间”的人。

    11日晚8时到12日晨8时,一名医生,一名护士,一名司机和一名担架工,一辆编号为23的120急救车,共急救、运送、寻找了7名病人,在北京城东区筑起一条条生命通道。

    中国青年报记者全程跟随,亲历了这段艰辛又百感交集的“北京一夜”。

    高峰期5~6公里要开1个多小时,深夜只用10分钟

    “您好,120,请问病人的具体位置?”

    11日19时57分,随着车载GPS系统跳出第一个“急救任务单”画面,刘晓星医生的4人团队“屁股还没贴到车座上”,就先于他们的交班点出发了。

    “任务号:121211ZX0545,事件类型:救治,现场地址:西大望路,呼救电话:×××,患者姓名:无名氏,性别:男,年龄:不详,初步判断:车祸伤……”

    下一秒钟,这辆红白相间、装载药品和急救设备的急救车,已驶出驻地,全力赶往车祸现场。

    驾驶室内,坐着司机唐国强、护士孔玉颖,车后部近4平方米的空间均留给患者。记者看到,供家属陪护的窄长椅在右侧,摆上一个金属担架后,就只能供一个人侧身而过。刘晓星医生和担架工张师傅“保持常规姿势”,面对着车尾坐。

    急救站距离事故现场约有3公里,而晚8时的三里屯附近晚高峰还没结束。23号车被堵在车流中缓慢前进,在有应急车道的地方,司机还能一边拉响警报一边勉强“从车缝间穿过”。更多时候,在普通路段,这辆车只是混在社会车辆中行进。在几个路口,急救车敢闯红灯的情况是极少数,因为“侧面来的车可不减速”;在人行道前,泛滥的“人车抢道”现象,也没给急救车“开特赦”。

    几天前,“急救车被堵路上3公里走了40分钟”成为新闻。可司机小唐觉得这“见怪不怪”。

    “北京的早晚高峰可不单单是上下班点儿,我的经验是,至少从中午12时到晚上10时都是‘高峰’,最夸张的一次,五六公里的路我跑了1个多小时。本该中午返回吃饭,下午3点才吃上。”小唐说,他和同事们戏称二环内的道路为“流动停车场”,且“全天无休”;五环外略好一些,但晚高峰时也“基本没戏”。

    23号车在闪灯、鸣笛等手段并用后,于20时12分赶到车祸现场,耗时15分钟。小唐评价:“这已是不错的成绩”。

    北京的昼与夜,确实对急救车通行展露了不同面目。在7次急救任务当中,记者对该车从出发到抵达病人身边的平均速度,做了粗略计算发现,夜班平均每公里仅需耗时两分钟,其中凌晨4~5点仅需1.1分钟;在白昼的头与尾,则已逼近每公里5分钟。

    小唐很瘦,他称是因为自己的“力气消耗大”。他平均每次夜班出车有7~9次,白班有时能达10余次。加起来一个班跑一二百公里是常事。

    “更考验人的是怎么离病人更近一点儿。”据北京市卫生局介绍,目前中国急救采取的是法德国家模式,即“把急诊室送到病人面前”,不仅强调时间是生命,而且强调急救人员要“走到病人楼下、站到病人床前”的无缝对接。今年整满30岁的小唐最“怵”通道狭窄、车辆乱停的老旧小区和胡同。

    “谁家没可能有个病人?将心比心,就拼命得把急救车停得离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相应的代价是,小唐每次驶入、驶出胡同后,腿都酸疼,“跟刚跑了500米似的”。

    “都爱去三甲医院,没床也去试试”

    第一个任务中,车祸并不严重,病人只是外伤。但4名急救人员的速度仍不含糊。车门一开,4人均已翻身下车。刘晓星和孔玉颖查看伤情,做初步固定和包扎,4人一起将病人抬上担架,全程不超过5分钟。

    “快,病人选择去朝阳第二医院拍片。确认这家医院远不远?不远,好,开车!”刘晓星在车后厢发出指令。10分钟后,病人已被抬下担架,顺利获治。但如此顺利的“对接”并不多见。

    “不是每个病人都能‘一次入院’,协调或者转院的时候更多。”回到车上,刘晓星的第一个动作是把车载GPS系统状态调到“下一任务”,待命,喘口气后向记者透露,“确切地说,二级医院容易有床位,但很少被病人当作‘首选’。病人都爱去三级甲医院,但任何时候几乎都是100%地没床。”

    没过几分钟,第二个任务就来了。20时54分,一位80岁的老人出现发烧、血压低症状。“病人长期卧床,血压太低,还有肺部感染可能,建议立刻去医院检查。”在病人家中,刘晓星、孔玉颖用20分钟给病人做了心电图检测、接好输液管后作出判断,但把病人抬到车上后,家属与医生却就“去哪家医院”意见不一。

    家属主张去“技术好”的朝阳医院,但孔玉颖在联系了急救中心与朝阳医院合作的“绿色信息通道”后,半分钟却接到回复:“急诊已没床”。家属建议去东直门医院,半分钟后,绿色通道同样反馈:“没床”。

    此时,距离病人上车已16分钟,危险系数越来越高。最终,病人家属接受了到最近的武警总队医院救治,没料想同样遭遇“没床”困局。记者看到,担架已被抬到了医院急诊室外,室内已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床。约15分钟里,只见刘晓星不停地找医生商量:“人都来了,帮帮忙?至少给老爷子输个液,外面太冷,再出去怕着凉了。”

    这其间,孔护士则高举着急救中心输液袋,像棵大树。

    20分钟后,一张内科病床终于被空出,老人获治。刘晓星等人长出一口气回到车上:“这次幸运,‘磕’下来了。”

    一看表,已是夜里10时。

    没有设备,只能转院

    在刘晓星看来,“120急救车拉病人跑5家医院不得接治”的新闻,讲的就是没“磕”下来的事,但那不能苛责医院。

    “医院没床,我们把120担架借给他当床。只要有设备,就能救人。但没设备了必须再出发‘找医院’,病人一秒钟都耽误不起。”刘晓星从事急救已经好几年,他认为绝大多数情况下“医院不会推诿病人,深究起来都有苦水”。

    “小医院没相关科室、血库不足,随便接治就是对生命不负责任。大医院,哪家急诊室里不是至少‘扩容’了60%~70%的床,却依然不够。”

    但设备很重要,因为“有床没设备,等于白搭”。“很多人不理解,人都躺到医院了还不治,为什么?其实急救不是有床就可以,缺的是呼吸机、氧气罐和除颤仪等。急诊室里都是一个床一套设备,你进不去急诊室,医院又拿不出一套完整的急救设备,谁都不能怪,只能迅速转院、转院!”

    在记者跟夜班的12小时里,两个细节印证了北京市急救需求的迅猛增长。

    一个是刘晓星口中“正在变得扁平分布”的发病率和发病人群。此前,据北京急救中心副主任于海玲介绍,市民发病有一定季节性和时间性,“比如冬春季节心脑血管疾病多,春天流感、发热多,夏天中暑、拉肚子多。早9时到晚21时是急救呼叫‘最高峰’,凌晨四五点时,老人的心脑血管尤其脆弱。”但刘晓星认为,从他的一线经验看,“现在基本没有区别了”。比如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已是心脏病和脑梗的“多发人群”。

    另一个就是市民日渐增长的健康观念,“一有不舒服就叫车就医”。“其实,普通发烧、外伤、醉酒、肚子疼、转院入院等,都不需要动用现场急救,出租车和担架工完全可以满足,但目前这种有‘浪费嫌疑’的比例能占到总出车量的70%。”

    12小时里,记者统计了7名病人的病因。发现仅4名因心脏病、心肺感染和车祸而需要现场救助,其余3例分别是疏导尿管、流鼻血和醉酒,急救车接到人后,同样第一时间送至医院。

    这些细节,都在为日见忙碌的急救系统和日渐拥堵的医院做注脚。用司机小唐的话形容“东区急救中心得有4辆急救车同时跑着”,才能基本满足需求,医院的压力更不言而喻。

    其实,刚来到23号车时,记者已感受了北京三级医院床位的紧张。

    “提示:中日友好医院总值班来电告知,该医院急诊暂时无床,血库紧急,如有患者要求送往,请车组人员与其协商。”这是一条来自北京急救调度指挥中心与中日医院的“实时床位联动信息”,早在20:04分,其就已显示在车载GPS页面上。

    “安贞医院、朝阳医院、中日友好医院等,都是病人和家属的‘热门选择’,遇到这种情况,除非家属强烈要求‘没床也去试试’,我们一般都劝他们‘就近’选择有能力的医院。”但刘晓星坦言,“如果不是危急到了一定程度,病人坚持己见的多”。

    “我怕他撑不过去,再等等”

    22时59分,一通危急电话响起,东直门一名70多岁病人心衰,怀疑已停止呼吸和心跳,需要急救。

    急救车9分钟内赶到。1分钟后,扛着约40斤药品和设备的刘晓星、孔玉颖和担架工就来到病人床前。刘晓星迅速把多根监视器导线接到病人胸口,“滴——”显示出的心电图,却几乎是一条直线。

    “按压病人胸口!按压病人胸口!”刘晓星和孔玉颖放下导线后,马上一人以固定节奏为病人做心肺复苏,一人监看心电图,准备针剂。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半小时以后,两人按压病人胸口的速度、力度几乎未变,棉大衣脱了,马甲也脱了,还在流汗。

    令人绝望的是,40分钟后,病人的心跳依然是一条直线。“再等等,再等等。”医护两人没有停止动作,却已汗流浃背。

    最终,在病人家属的同意下,抢救停止。而在孔玉颖的印象里,她“再等等”心脏病人的最长纪录是4个小时。“那天,直到氧气瓶耗尽,直到另派一辆急救车送来新氧气瓶,只要家属不放弃,我们就不敢放弃。”

    在凌晨两点第二起心脏病人的急救中,记者才体验到,“再等等”,原来是当晚最温暖的口头禅。

    这名病人有心脏病史,并做过两个心脏支架,当晚曾晕厥。刘晓星他们赶到现场为他测心电图时发现,病人心脏供血严重不足,“从图上看情况很危急”。

    但经过4人近20分钟劝说,这名病人死活不愿去医院,坚持认为自己只是一时生气“气着了”,并催促家人“为120结账走人”。

    这种情况下,急救人员一般会遵从病人和家属的意愿。在强烈建议和再三劝说都行不通时,只有先行撤离。但这次,刘晓星他们“强硬了一把”。只见他下了楼、上了车,好几分钟不打火,叫住已打算转身走人的病人女儿说:“从我的判断来看,情况真的危急,我怕他撑不过去。如果今晚因为我们的车走了而耽误他去医院,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希望你劝劝你父亲,我们再等等他。”

    15分钟后,担架工终于成功地把病人劝上急救车,经协和医院东院初判,该病人需要立刻抢救。“幸好没耽误,不然后果难以想象。”协和医院的接诊医生说。

    “人能活着,真好。”走出协和医院大门,4人再次坐到车上,不知谁这样轻叹。

    此时,已是凌晨3点半,几颗星星闪现。孔护士问记者:“最难熬的时刻是四五点,坚持得下来吗?”

    他们望望天,上了车,等待下一个任务。    

    本报北京12月12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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