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海茫茫,你不认识我,我在遥远的路上风雨兼程。霓虹闪闪,你不会发现我,我在高高的山上戴月披星。”一听到《边关军魂》这首歌的旋律,李艳心里就有强烈的共鸣。因为,她的丈夫——吉林省军区延边军分区某边防团9连指导员满晨就是一位边防军人。
在成为边防军人的妻子之前,李艳是一位在广州工作的白领。她没想到,与满晨“纯属偶然”的相识“套牢了自己一生”。
结缘“豆腐块”
2004年9月,李艳作为地方委培生,从老家江西九江来到解放军信息工程大学昆明分院计算机专业读大一。争强好胜的她各方面都不错,只是叠不好被子成了“心头病”。
一个双休日的中午,为了不影响同伴的休息,她悄悄地拿着被子到操场上“单练”。李艳一遍遍地用心叠,可被子越叠越难看。这时一群扛红肩章的男学员路过,见状发出善意中带嘲讽的笑声。李艳一听气儿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喊道:“谁有本事来试试!”
没想到,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真走了过来,蹲下来不到两分钟,就麻利地把被子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男生站起来得意地问:“怎么样,满意吗?”
看着这位高大帅气的小伙,李艳壮着胆儿说:“真的很感谢你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男生也不介意:“我叫满晨。需要帮助时找我。”在满晨的指导下,李艳终于掌握了叠被子的要领。李艳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满晨就急急地走了。望着满晨的背影,一种从未有过的特殊情感,在李艳心中升腾,她脸红了。
军校有规定,学员不许谈恋爱。而李艳和满晨,却因叠被子彼此留下了好感。在交流中,两颗年轻的心越走越近,爱情的种子开始萌发。
满晨1982年出生,家在黑龙江牡丹江市,2001年12月入伍,2004年入学与李艳成了同学。2007年,两人一块儿毕业了。
一毕业,李艳就在九江找到一份当教师的工作,她希望满晨也想办法分到江西来。满晨却说:“我生长在东北,一入伍就在东北,那里是我的‘根’,我离不开。”
结果,李艳落寞地回到老家一所中学当老师,不到一年就辞职前往广州一家报酬丰厚的高科技企业做质检工作。而满晨则被分配到吉林省军区延边军分区某边防团7连,当了一名排长。
历尽艰辛发条短信
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华南;一个在边防山沟,一个在繁华的大都市,距离挡不住彼此的思念。一晃两年过去了,李艳有些坐不住了,对满晨每次解释的“忙”字产生了怀疑和警觉:他是不是另有所爱啦?
李艳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块“吸铁石”,优越的家境,稳定的工作,一定能把满晨吸引到自己的二人世界里来。但不知为啥,就是吸不过来。她不甘心,也不相信,荒凉的边关,寒冷的东北,到底有多大的磁场,能把满晨吸得那么牢。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当时的一腔热血,也该被现实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李艳决定到边关探个究竟。2009年4月4日,她坐上从广州飞往延吉的飞机。晚上10点一下飞机,她傻眼了:“妈呀,都春天了,这里还这么冷啊!”
出了机场,来接她的满晨带她钻进了一辆大巴车,李艳裹着军大衣,靠在满晨宽厚的肩膀上,车子一会儿转弯,一会儿上下坡,像婴儿的摇篮一样,很快把李艳“摇”进了梦乡。迷迷糊糊走了一夜,李艳也不知换了几次车,最后换乘的是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在山间森林中穿越好一阵子后,才听到满晨喊道:“这回真到了!”
李艳钻出车来才发现,在无尽的森林深处,有一座蓝色的二层楼,楼顶上一面五星红旗正迎风飘扬着。在连队大门口,战士们整齐地列队在两侧,鼓掌欢迎她的到来。她不时还听到有战士俏皮地喊:“欢迎排长对象来队!”“欢迎嫂子驾到!”第一次经历这阵势的李艳被臊得脸直发红,但“别提心里有多美了”。
离开喧嚣的大都市,李艳第一次看到边关天蓝、地绿、水净的模样;第一次知道这里就是野生东北虎的保护区和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第一次站在国境线的界碑前感受“国家”二字的真正含义;第一次和战士升国旗体会“祖国母亲”的意义;第一次发现手机时常没有信号,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要从哨所的一侧爬山半个小时,或是下山走24公里,到一个“固定点”,才能找到并不很强的手机信号……李艳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连队官兵把每次巡逻或因公外出到这两个“固定点”作为一种企盼和奢求;为什么以前自己用心编织的短信如石沉大海。她也总算体会到了,历尽艰辛后能够发出一条完整的短信或顺利完成一次通话后的那种幸福和满足感。
于是,她试探性地问满晨:“我想在这儿住几天,行吗?”正巴不得的满晨乐得忙说:“团首长批准了,住连队‘豪华’招待间!”
吸铁石与磁场
李艳很快和士兵们混熟了,这些兵有的叫她姐,有的喊她嫂子,也有爱闹的兵时不时冒出一句“艳格格”。李艳给笔者讲述了她在连队感受的一切。一天,李艳应邀去远离连队20多公里的一个哨所“采风”,使她更深地读懂了满晨和边防官兵。
刚上路她还能自己走,可不到一会儿,她就只能依靠官兵们的搀扶,才能在茂密的森林和崖壁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
一路上,她跟这些与自己同龄甚至比自己还小几岁的战士们进行了心与心的交流。上等兵张骞指着走在巡逻队伍最后的满晨告诉李艳:“我们都知道排长家里老紧巴了,父母还有病,但他对我们从来不吝啬,听说我们有几个战士喜欢写作,就利用外出机会专门跑到书店,买了一大摞子书回来,鼓励我们多写多投稿,今年我还被省军区评为学网用网先进个人了呢。”
一班长胡光勇马上接过话茬向“嫂子”汇报说:“我们班的杨付强,刚入伍时,因为失恋了,他就自暴自弃。满排长了解情况后,就经常细心开导他,现在,小杨不仅养猪、种菜样样都行,还成了连队后勤岗位上的大拿啦。”
新兵孙凯也抢着在“姐姐”面前表现:“满排长这人吧,一点没有官架子,对我们兵那可是掏心窝子的好,我有事例为证:一次巡逻时,我快爬到山顶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划伤了,满排长看到后,迅速给我用沙布进行止血、包扎,还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回到连队后,又找军医给我检查处置,对战士像对亲兄弟一样,他一天忙得睡不了几个小时。”孙凯哽咽了:“他给我上药时,我就想,在家时父母对我也不过如此了!”
几天下来,李艳从战士们那里听到了“一火车”真切感人的故事,从这些让人有点心酸又让人眼角发热的故事里,她真切地看到了边防军人的高大。因此,她开始重新审视、打量和评判她心中深爱着的白马王子。
临别之际,李艳推心置腹地和满晨进行了一次长谈:“我现在渐渐明白了在都市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的道理,那就是一个人不仅要有自己的小家,还要有祖国这个大家。说真的,我这次来之前,内心深处是有激烈的思想斗争的,你知道现在一些女孩找老公的标准吗?宁坐宝马车里哭,不愿坐自行车上笑。所以看到人家追求物质财富,我心里也经常会打鼓,用我自己的理解来想像你。但是,到这以后我承认,在你面前,我只是一块‘吸铁石’,而你和你的兵们,则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同样是80后、90后,你们边防军人身上这种特有的精神,让我很快找到了我自己的精神坐标。所以,我不是心血来潮,我是通过这些天的冷静思考作出的决定:我准备回去把工作辞了,和你一起守边防。”
不知是被李艳打动了,还是被李艳“吓”着了,满晨眼角有些发湿,他紧紧搂住心上人,竟半晌没说出话来。
回到广州,李艳首先打电话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爸妈,结果,家里炸锅了。父母坚决反对闺女嫁到那么远、连地名都没听说过的边关,他们发动江西的亲戚朋友,给女儿介绍对象,也希望女儿在追她的几个广州小伙里选一个。但李艳向父母表白:非满晨不嫁!
看到女儿如此执着,她爸妈也改变了想法,爸爸还专门打电话叮嘱李艳:“你做这样的选择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既然你态度如此坚定,我们也不强加干涉,爸爸和妈妈会支持你的,缺啥少啥,一定要跟家里说。”
听到爸爸的鼓励支持和牵肠挂肚的思念,李艳在电话这一头哭得梨花带雨。
为了母亲,我们结婚吧
历经风雨的考验,感情往往会更加牢固。
李艳刚回到广东,满晨就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我马上要调到别的连队任指导员,等工作稳定后,你就可以来队了。”可就在这时,满晨的母亲突然给李艳打来电话:“晨儿他爸胃癌病情严重又住院了,电话打了好几个也联系不上他,这可怎么办?”
李艳几经周折,才知道满晨正带领连队参加上级比武考核,她急忙赶到车站后才给满晨发了条短信:你父亲住院了,但别慌,安心参加考核,我已经在去牡丹江的火车上了,和你妈一起照顾你爸。
满晨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帮忙,李艳替满晨承担起了做儿女的义务和责任。端水喂饭,接屎倒尿,无微不至。满晨父亲的手术成功后,同病房的人对他连连感叹:“这年头,还是养闺女好啊!”满晨他爸自豪地说:“她不是我闺女,是我没过门的儿媳妇!”
真是屋漏又遭连阴雨。2011年12月,不幸的消息再次传来,满晨的母亲被确诊为转移性鳞状细胞癌,到2012年2月,病情已严重恶化,医嘱说“已经没有治疗价值了”。
为了让母亲的精神不倒,满晨和李艳只好瞒着母亲,劝她积极配合医院治疗。病重之时,满晨的母亲对一直护理她的李艳说:“闺女,咱家条件本来就不行,现在我和他爸又得了病,害得儿子连结婚的话茬都不敢提。”善解人意的李艳心领神会,这一定是未来的婆婆想在闭上眼睛前看到儿子完婚。于是,她暗下决心,要满足老人家的最后愿望。
一天,满晨请假回来,一到医院,看到已经脱相的母亲,他心如刀绞,泪水“唰”的一下涌出来了。李艳把满晨拉到僻静处,含泪和他商量:“你妈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我们结婚,所以在你没回来前,我就想好了,我们赶紧登记,把婚事办了吧,婚礼我初步选在3天后的2月11日,你看如何?别让你妈带着遗憾走。”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满晨,滂沱的泪水已经决堤,他何尝不知道母亲的心愿,他又何尝不晓得自己的家境,这一切对李艳来说又是多么的不公平。即便不是花前月下,至少也不该是如此残酷的考验。李艳放弃了心爱的工作和繁华大都市的生活,选择了条件艰苦的边防和不能朝夕厮守的军人,已经是一种巨大的付出了,又因为自己家里的不幸遭遇,还没过门就独自承担起了她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重负。至于筹办婚事,在城里哪个女孩子不是提前半年甚至一年,就开始选酒店订婚宴、买首饰办嫁妆,而眼前,除了需要悉心照料的患病双亲和一堆的债务之外,哪里具备结婚的条件。
没有钻戒,也没有婚庆车队,甚至由于决定得太突然,就连李艳的父母都没能赶过来,满晨把自己家30多平方米的旧房收拾收拾,贴上大红喜字,就算是婚房了。2月11日,在婚礼现场,满晨愧疚地对李艳说:“婚姻大事,办得这么简单,真的委屈你了!”
当一声“妈妈”在婚礼现场响起时,公公先哭了,满晨哭了,现场知情的人都落泪了,忍受着病痛的婆婆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搂住儿媳妇不松手:“闺女啊,真是苦了你啦!”
婚礼算是顺利结束了。满晨怀着对母亲的愧疚、对李艳的不舍返回了连队。这样,照顾公公婆婆的重担,全落在了李艳一个人的肩膀上。在医院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她只能坐在凳子上打个盹。
住在同病房的一对细心老俩口,看到李艳一天没地方吃没地方住,就谎称到亲戚家串门去,让李艳在他们床铺上休息,李艳信以为真。后来,当她得知两位老人自己出去花钱住宾馆,就是为了腾出床铺来让李艳好好休息一下时,说啥也要付钱给两位老人。那位老大爷忍不住落泪了:“孩子呀,我也是当兵的,参加过抗美援朝,你能如此照顾老人,你的孝心让我感动啊!”
3月28日傍晚,婆婆突然抽搐起来,医生检查后说:“人不行了,赶快通知家人准备后事吧。”
李艳当时就打电话告诉了满晨,但路途太远了,满晨因不能赶来见母亲最后一眼,在电话中失声痛哭。李艳说:“我是你妻子,有我给妈送终,你就放心吧,路上一定要小心。”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抚摸着婆婆的额头,直到婆婆安详地闭上眼睛。
丈夫还没有到家,李艳就紧张地张罗着婆婆的后事。按照当地的习俗,李艳作为儿媳妇要给婆婆守灵,过去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本来就胆小的她,硬是在婆婆的灵堂前守了一夜。
当满晨长途奔波一夜,赶到殡仪馆时,夫妻俩抱头痛哭。这一天,是他俩特意为母亲举办婚礼后的第45天。
处理完婆婆的后事,李艳果断地飞回南方办理了辞职手续。
李艳心里的三笔账
李艳正式辞职来到边防的时候,满晨已经升任9连指导员。虽然环境不一样了,曾经熟悉的面孔不见了,但李艳觉得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她说,虽然不是她原来熟悉的连队了,但官兵仍然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质朴、那样的清纯。
融入边防的李艳俨然成了9连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她会经常利用空闲时间,教战士们上网知识,排解战士们的烦心事。新兵王永平告诉笔者说:“在这偏远寂寞的哨所,我们特别渴望被人关心,被人理解,如果有人能时常说上几句宽慰的话,我们就老满足了。自打李艳嫂子来了,我看她只要有时间,就和我们唠家常,说心里话,战士们与嫂子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感情也深了,所以有失恋的、想家的,甚至与战友闹矛盾的,一些不愿跟干部讲的话,都想跟嫂子说。一来二去,谁有啥心事了,嫂子也会主动去开导,我们都愿意叫她‘知心姐姐’”。
“其实我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谁也不愿意过吃苦受累的日子。”面对战士们的赞誉之词,李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告诉笔者,之所以选择满晨,选择边防,既不是盲从,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算了三笔账之后得到的结果。
李艳说,一笔是感情账。选择婚姻不是选择商品,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茫茫人海,真正适合自己的人可能就那么一个。我看重满晨人好、有上进心,他守边防若干年,小家固然要付出一些牺牲,但这几年与一辈子的婚姻生活比是短暂的,如果我怕苦放弃这份姻缘,我失去的可能是一辈子的幸福。
第二笔是财富账。用物质金钱来衡量,军队干部是清贫些,但他们拥有一般人看不见的财富。边防连队高度分散,连排干部都具有独当一面的素质,他们肯于吃苦、勇于拚搏、敢于争先、乐于奉献的优秀品质,正是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所需要的,很多人离开部队后凭借这一优势成就了一番事业,这是他们受用终生的财富。
第三笔是幸福账。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看到近些年离婚率持续走高,周围同学、朋友、同事中有很多承受着婚姻不幸的煎熬,有时都不敢迈出这一步。而选择军人作终身伴侣,组织上已经严格把了一道关,只有身体和政治上合格,才能走进军队方阵。特别是经过部队多年的培养,军人身上具有许多社会同龄人不具备的素质,坚韧、正直、执着、忠诚、宽厚、责任感强等品质,是当下喧嚣浮华社会中很难找到的,这是幸福婚姻的基础。我看中的正是边防军人身上的这些潜质。
李艳身上的优秀品质令笔者刮目相看,她这穿越时空的“三笔账”更是算得笔者心服口服。
后来,9连连长李赛给笔者拿出了一沓子信,进一步佐证了李艳算的账。李赛说,这些信都是复员战士给连队寄来的,他们在信里说,特留恋边防的生活,这里的一座小山沟,一个小哨所,一条巡逻线,都成为他们一辈子难以忘怀的记忆。许多老兵在信中说,边防确实是磨砺人生的一座大熔炉。
离开9连好久了,心里始终忘不了满晨和李艳。2012年12月的一天,李艳满心欢喜地从边防给笔者打来电话,说团里给满晨分房子啦,她们有新家了。
满晨和李艳,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