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快乐都沉甸甸的

    第一次见到素素那天，正好是我27岁生日。朋友们组了个庆生饭局，美酒美食满桌，独独没有轻松愉悦的氛围。那时我刚从一段大家都不看好的感情中铩羽而归，各种难受无法诉说，只好用失眠厌食来自虐。朋友们当不了心理医生，便借着生日的由头，逼着我“换心情”。

    素素是朋友的朋友。她刚到上海工作，男友远在欧洲读博，孤家寡人的，被带过来认识新朋友。素素说，没带礼物来，下次做个生日蛋糕补给你。

    我对这个温婉的女子有莫名的亲切感。

    几天后的周末，素素来电邀我去她家吃饭。我终日阴郁昏沉，便应下。到的时候，素素正和男友视频聊天。我拿了本杂志，远远地坐在沙发上。

    空气里飘着排骨汤的香气，耳边时不时传来素素低低的谈笑声。这么温馨的背景下，各种累积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却突然涌上来。我把杂志翻得哗哗响，也挡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素素冲过来搂着我，而我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放声大哭。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什么。那情景，用一句美剧的台词形容，分明是“狗都听不懂你的乱吠”。

    哭到浑身无力，素素说睡一会儿吧。她的声音仿佛有股魔力，连日失眠的我居然在一个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家里，沉沉地睡着了。

    素素成为我在上海的一个重要依靠。

    每次抑郁无法排解时，我就奔往素素家。这间临街的老房，每当楼下公车经过时，屋里的人就能感受到楼体的颤动。可对我来说，这里像家一样温暖。素素不太跟我讲大道理，更多的时候，她是一个倾听者，温和地让我倾倒垃圾情绪。我说累了，她就拉我出去散步，逛逛菜市场，买点儿小菜小花，然后回去做饭。有时我在素素家留宿，看碟聊天儿，有时我说回家睡，她也不留，只说路上小心。

    我依旧失眠，依旧吃得很少，但因为素素，生活似乎慢慢向正轨靠拢。

    一次饭后看碟，《罗拉快跑》。我被片中音乐击中，“好听！在哪儿听过？”素素也说似曾相识，苦苦思索。“《重庆森林》！”两人几乎同时叫起来，大笑。素素上网搜到这是爵士歌手黛娜·华盛顿唱的《What A Difference A Day Made》(《一日之差》)。

    此后一段时间，我们逛音像店，搜网络书店，都在找黛娜·华盛顿的唱片，却始终不得。当时网络也不发达，素素搜了半天，只找到个在线听的男声版，到底还是不一样。不过搜索的过程倒也乐趣无穷，我们找到各种好看的文艺片、商业片，也搜集了很多好听的CD。那时候最快乐的事情，是周末午后，几个好朋友聚在素素那间时不时因公车经过而颤抖的小屋里，喝茶聊天儿，看碟听音乐。

    我的睡眠依旧成问题，但胃口恢复甚佳。素素打趣说，再发展下去你的英文名就改成Davy Lin（大胃·林）吧。

    其实和素素相识相知不过一年多，我还没变成真正的“大胃”，素素就因为男友去青岛工作而离开了上海。

    不久后的圣诞节，收到素素寄自青岛的礼物——我们寻觅良久的黛娜·华盛顿的唱片！贺卡上几个娟秀的小字：大胃林，好好爱自己！

    这些年来，我从城南搬到城西，从城西搬到城北，每每散落“宝贝”无数，但这张唱片始终在我的最贵重物品箱子里，东西南北相随。生活忙碌，听唱片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但偶尔听到这首歌，我都会回想起那间温馨的小屋，想起素素耐心陪我走过的日子。当年的哀伤早已无足轻重，但每一个快乐都沉甸甸的，记忆犹新。

    我曾经以为这张唱片是素素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现在想来，其实最好的礼物，是上天安排的这场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