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背后的血腥交易

    从一架老式的俄罗斯货运飞机上向下俯视，能看到一片如同花椰菜般茂密的森林，以及一小块光秃秃的地面。那是一个正在被过度开采的矿场。矿场周边的丛林里，到处都隐藏着疯狂的士兵。他们扣动扳机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没有获得足够的“过路费”，或者仅仅因为那天他们喝得很醉。这里是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矿区碧西。

    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这个已经绵延了15年战火的国家，都与现代社会毫无瓜葛。这里有超过6000万的人口，却只有155美元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已经有超过500万人因战争丧命，至少30万名妇女被强奸。

    但在碧西，能找到部分与我们相关的事情。这里盛产锡矿和矾土，而这些矿产正是制造手机电容器的必需品。多年来，刚果商人会从这里购买矿石，运往卢旺达或者乌干达，然后在东亚的工厂里成为电子产品的一部分。

    在丹麦纪录片《血腥手机》中，导演弗兰克·波尔森登上了空荡荡的航班，飞往民主刚果，试图记录下这个手机原材料故乡所发生的故事。 

    在碧西，约有两万人在国家军队的枪口下受雇，成为矿工或搬运工。矿工常常被迫连续48个小时待在地下100米深的矿井里，当成袋的矿石被运上地面，每个搬运工要背起50公斤重的矿石，徒步穿越90公里的丛林。这条道路泥泞、缺少阳光，蚊虫在低空盘旋，肮脏的河水从中流过，而这段路程要耗费两天时间。

    每一天，都会有600名搬运工走出森林，随之而来的是30吨矿石以及上百万美元的收益。当然，大部分的暴利被军队和中间商获得，搬运工的报酬是可怜的每天8美元，而他们大多不知道，脚下矿区的矿石年产值是7亿美元。

    16岁男孩尚斯长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眼睛，他从3年前就在碧西当矿工。他曾希望等赚够了钱，“盖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可这是个无法完成的梦想。随时会有挎着枪支的士兵在人群中踱步，他们会暴力袭击外国人，有时连本地人也不会放过，毕竟战争随时可能爆发，而胜利者将赢得钻石。就在波尔森抵达碧西之前，曾经有一伙名为“麦麦”的武装势力穿过40公里的丛林，将碧西洗劫一空，并发起了一场大屠杀。

    那只是这里残酷死亡中的一种。劳工们居住在坑洞和低矮的窝棚里。黄色的矿山底部几乎被挖空，人像蚂蚁一样在山中穿梭，每个月都有人因塌方、脱水、劳累过度死去。有时候刚从狭小闷热的洞口爬出，便可能遭遇一场屠杀。

    在矿井下，把守着洞口的监工发现了一个童工。

    “你不知道儿童在井下工作是违法的吗？”

    “我知道。”那孩子回答。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监管笑了笑，“反正这个国家已经死了。”

    事实上，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19世纪，贪婪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曾看中了刚果丰富的橡胶资源。他以“打开世界上唯一尚未进入的地区，并使之文明化”为由，在刚果建立了独裁统治制度，很多刚果人为了交付橡胶，在高强度的劳动中死去。这些被鲜血染红的橡胶，由刚果卖往世界各地，使得利奥波德二世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并促成了世界汽车工业文明的发展。

    波尔森发现，即便到了今天，为了一些大部分刚果人都不会使用的手机，血腥味仍然弥漫在这片土地上。“和殖民地时期相比，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很清楚，或许每一部手机都流淌着刚果人的鲜血，他却无法扔掉自己的手机：“是的，我已经上瘾了。”

    波尔森时常会想起那个破败的国家。荷枪实弹的维和部队军人沿着土路行走，护送着身边赤脚奔跑的平民。穿着连衣裙的黑人小女孩，出神地望着墙头伸出的枪管，神情平静得像是望着一根树枝。黄土飞扬的街道上，一个福音传教士用喇叭大喊：“上帝的儿子耶稣啊，他曾来过这里，可又回到天堂了。他会再回来的，只是我们不知道那将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