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元旦前夕,一个特殊的漫画展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开展。赤峰市松山区职业技术教育培训中心美工老师崔玉敏耗时半年,用上千幅漫画记录了“塞外雷锋班”37年不间断学雷锋的业绩,此次画展展出的作品就是从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同时,该中心用“故事可视化”的形式,创作出的10集《塞外雷锋班故事》也剪辑完毕,不日将在互联网上正式播出。
这个被驻地群众“命名”的“塞外雷锋班”,就是沈阳军区某炮兵团一连三班。
(一)
“陈大爷,这是给您的葫芦丝和数码音箱。”2012年12月1日上午,第二天就要退伍返乡的三班战士张春阳和赵晓亮,专程来跟驻地王家店村的陈大爷道别。陈大爷无儿无女,平时喜欢听广播、吹葫芦丝。一见到葫芦丝,他眼睛立马亮起来,当即吹起了一段悠扬的《草原之夜》,原本空寂的老屋,顿时弥漫起温馨的情调。
“陈大爷,这是数码音箱,既能听广播又能听音乐,给您下载了100多首老歌,啥时想听啥时听!”两位战士边说边教陈大爷如何调广播、如何放音乐。伴随着《敖包相会》的动人旋律,陈大爷情不自禁地打起节拍哼唱起来。
这样的场景,王家店村的老人们都不陌生,这些穿军装的小伙子就像他们“村里的人”。
三班与老人的渊源得从37年前说起。
1976年2月的一天,当时三班正随部队到驻地执行国防施工任务,在路旁救助了一位昏倒的老大爷。后来才知道,老人叫丁富,因承受不了当兵的独生子突发心脏病死亡的噩耗,精神失常了。
当三班的战士们把丁大爷送回到家时才发现,他家的土坯房四处漏风,锅里已经结满冰碴的红薯白菜汤,仍是丁大爷以后几天的食物……看到这些,战士们落泪了。时任班长王庆和当场向赶来的村支书承诺:丁大爷的生活,以后由我们班照顾。而且,村里再有类似的孤寡老人,我们也会伸出援助之手。
从此,三班的战士们经常来丁大爷家,买米送面、砍柴担水、修葺房屋、端汤送药,不仅整整照顾了丁大爷12年,还先后帮扶了驻地数十位孤寡老人。
1988年8月,三班随连队在丹东施工,突然接到丁大爷病危的电报,说老人想最后再看一眼三班的孩子们。可当时任三班班长林长春连夜赶到丁大爷家时,他已去世。丁大娘哭着告诉林长春:“你大爷死前就想见见你们,死时连眼睛都没合上。”
按当地民俗,下葬时,埋第一锹土的必须是死者的儿子。当时,帮忙的十几名乡亲谁也不肯埋下第一锹土。林长春二话没说,挥起铁铲,为老人埋下了第一锹土,以一个儿子的名义为他送终。围观群众见状说:“别看丁大爷没有儿子,但命好,活着有解放军侍候,死了解放军又给送终。”
自帮扶丁大爷起至今,37年过去了。37年间,共有268名战士在三班服过役。这268名战士接力照顾了137名孤寡老人。
(二)
1992年11月,三班所在部队奉命移防到赤峰。
安完家的第二天,三班就主动与驻地王家店乡敬老院建立了联系。
12年过去了,何大爷那深陷的眼窝,张建军还记得清清楚楚。何大爷在去世前3个月就已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生活无法自理。那段日子,何大爷的生活全靠三班战士轮换照料。战士们对何大爷的感情,旁人都看在眼里,以至于2001年6月,当无儿无女的何大爷去世时,敬老院第一时间通知的就是三班。
时任三班班长张建军接到通知时还在训练,经请示后,他赶去操办何大爷的后事。“当时老人的尸体还没僵硬”,张建军给大爷最后一次清洗身体,含着泪,给他换上自己新买的寿衣。
“大爷,安心上路。”张建军轻轻合上了何大爷的双目。敬老院的院子里只摆着一个献给何大爷的花圈,这是三班全体战士敬献的——对于这位孤寡老人,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程,因为一群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人的相送,而多了一丝温情。
当时的王家店乡敬老院就院长一个工作人员,对于常年瘫痪在床的老病号来说,缺乏照料是无奈的现实,张大爷就是一例。他很多时候只能就地排泄,炕上、地下常常留下他的排泄物。是三班战士一遍遍地清洁屋子、换洗衣服、理发、洗脚,让老人享受到了“卫生”。
有一回,三班战士去看望他,大爷一见他们就嘴里“咿呀咿呀”地叫唤。大爷出啥事了?时任三班班长邓念红俯下身去,没发现大爷有什么异常,但有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他给大爷一翻身,才发现大爷下半身沾满了黏稠的排泄物。时任三班副班长赵秀健仔细给大爷做了清洗,大爷这才安静下来。旁边的老人看了感叹说“这孩子就是伺候爹妈,恐怕都没这么干过”。
2012年12月8日,张大爷告别了人世,遗照上的他神情麻木。可有一张战士们给他理发的照片,留在了三班的相册里,照片上,张大爷笑得很开心。
“张祥、张国学、康志、任理、林玉玲、赵国栋、董玉辉、冯国强、王国华、江奎……”原王家店乡敬老院院长杨金喜一口气对记者数出了12个人名,这是2001年至2011年间该院先后瘫痪的老人,这些人,“战士们都给擦过屎”。杨金喜说,他任院长的那10年间,有近20位在敬老院里离世的老人是三班战士为其送终的。
黄大爷1998年住进敬老院,14年来,虽然身体每况愈下,两只眼都瞎了,但有战士们帮着,他自己一直很乐观。黄大爷最爱看二人转,如今虽然他看不到了了,但战士们老领着他趁赶集时上街溜达,扶着他听二人转。
“敬老院里的老人们常唠嗑说,外头把我们叫做孤寡老人,其实我们一点也不孤单,这帮孩子,比亲儿女还亲。”杨金喜说。
(三)
其实,邓念红第一次为老人服务时,也没想到这活这么有“挑战性”。
那是2009年10月,刚调来三班任班长的他,头一回来敬老院。他给一位大娘洗脚,“脚一泡水就黑了,光洗一只脚就换了4盆水”。
这次洗脚,给邓念红留下了数日挥之不去的印迹。洗完后,他的手部皮肤过敏,长起了红痘。时任1连指导员的石斌当时也在现场,他说,头一次给老人洗脚的战士,往往洗完后满手的味道消不掉,以至于连吃饭都没胃口。
这样的一关每个三班人都得过。2012年3月,新下连分到三班的新兵秦英硕,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到敬老院,就差点做了“逃兵”。“我一看到炕上还有屎,差点跑出去吐了,特受不了。”这个沈阳小伙子对记者回忆说。
可当秦英硕看到班长姜长龙洗“那被屎尿染黄了的、脏得没处下手的裤衩”时,他胃里泛上来的酸“不知不觉就下去了”。他当时觉得,班长都能干的事,自己也不能落下,“你别说,这大半年过来,我还真不觉得这是埋汰事了。”秦英硕一脸灿烂地笑道。
新战士一开始的不适应是正常的,曾任三班班长的石斌对改变新兵有自己的法子。石斌从不跟新兵们讲“没人听”的大道理,他认为,只要自己先做,把事做到了,有老兵的榜样,新兵就会跟着做,“就怕你说到做不到”。姜长龙开导班上的大学生士兵最常说的是,“扪心自问,当你自己老了以后,能不盼着有人帮你洗脚?”
“带着感情去做,把老人们当成自己的亲人,就没什么好嫌弃的。”邓念红说。常给老人理发的靳俊杰说,“看到老人们就想到我爷爷奶奶,其实干的都是些力所能及的活。”
“学雷锋是个良心活,咱不能把这当成形式了。”三班副班长刘子恒说。其实,在为老人们服务的同时,一些变化也在悄然发生。下士高永正说,当初刚到三班时,他到敬老院还“有点不愿意动手”,现在,他休假回家,已养成了给爸妈多洗洗脚的习惯。
2012年12月2日,邓念红退伍返乡,结束了他8年的军人生涯。暂时在家待业的他,把时间更多地“用在了陪爸妈上”,他说,只有照顾过那些老人,才明白人老了以后有那么多的不容易,才明白爸妈心里装着这么多的事,让他时常“想着想着就眼圈红”。“我欠爸妈的太多了,现在正是尽心回报的时候。”他一字一顿地说。
(四)
2012年3月,新下连分到三班的新兵田鹏,第一次随队到敬老院。田鹏在沈阳长大,家境优越,在这个沈阳医学院大学生的印象里,敬老院就该像他在大城市里看到的那样,窗明几净,“像医院那样有序、整洁”,可眼前的旧红砖平房颠覆了他的想象。
给老人服务完后,田鹏掩饰不住他的惊讶,眉头也皱了起来。一连指导员宋佳斌看出了他的心思,他明白,新下连到三班的4个新兵都是大学生士兵,又是在城里长大的独生子女,对于农村的现状缺乏认识,免不了会产生疑惑。
“大家都觉得咱敬老院不怎么样吧?”一天晚上,宋佳斌来到三班宿舍跟新战士们唠起了嗑,听指导员主动提出了他们心中的疑虑,大家都提起了兴趣。
“我们必须承认,全国各地区的发展有差别,尤其城乡之间,这差别就更大了。”宋佳斌从城乡财政投入的差异谈起,继而提到中央“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总体政策,以及逐年缩小的城乡差距。听他这么娓娓道来,大学生新兵们心里有了底。“敬老院现在是不行,可新楼地基不是已经打好了吗?希望在明天嘛!”
据赤峰市民政局社会救助科负责人介绍,该市农村牧区五保对象的集中供养标准随着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城乡居民年收入水平同步增长。2012年,作为农村牧区五保供养机构,该市群众筹资、民政和乡政府聘人代管的敬老院,逐步改制为国家拨款事业单位,确定法人,核定编制,按工作人员与供养对象1∶10的比例配备工作人员,所有运转经费由财政部门直接拨付到敬老院。2010年,赤峰市集中供养的标准由原来的每人每年1500元增至2753元,2011年提高到每人每年3583元,2012年继续提高到每人每年4013元。据介绍,赤峰市的2013年标准一般不低于自治区确定的2013年标准,较2012年又会有一定幅度的提高。
2012年12月7日,记者在水地乡敬老院看到了新竣工的两层水泥小楼。楼内暖气充足,房间均为20多平方米的大开间,坐北朝南,好几位老人在屋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老人们中午吃的是挂面和玉米饼,一位老人说,“伙食比在王家店乡敬老院时强”。
“这新房规整,铺的都是大理石瓷砖地,不像以前平房里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扫起来费劲,现在打扫起来工作量少了。敬老院还请了专职厨师,不用我们再帮厨了。条件的改善战士们都看在眼里,心里更没疙瘩了。”姜长龙说。
2011年3月,赤峰市进行行政区域调整,王家店乡被撤,敬老院得搬到水地乡去。老人们都不愿意搬走,一个个哭哭啼啼地喊,“在雷锋跟前多好啊”。
老人们没想到,敬老院搬到水地乡去了,“雷锋”也跟到水地乡来了。而且,“雷锋”说,会跟他们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