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布鲁斯·布利德曼深知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尤其是在看电影的时候。每当新片上映,别人都去抢3D场次的好位置时,他总会在售票处犹犹豫豫——要不要省下几美元,不看3D,直接看普通效果得了?
并非是他小气,只是对这个大学教授来说,为3D效果多花钱一点儿都不划算。他自小患有“立体视盲症”,眼睛看不到远近深浅的立体图像,大街上人来人往,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纸平面。就算人们只是闲聊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布利德曼都要花好一会儿去寻找鸟儿在哪里,因为在他看来,“它们只是背景的一部分”。
不过,偶尔他还是会掏钱买3D电影票。比如一年前,布利德曼跟老婆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雨果》,为了这部一口气拿了5项奥斯卡金像奖的好电影,他决定跟风瞧瞧3D版本。
然而,这张3D电影票不仅买来了一场立体电影,还换回了他从未拥有过的立体视觉。
在电影开场前,布利德曼可不敢抱有这样的期望。他今年68岁,早已习惯了这个看不到立体深度的世界。他学会了用替代视觉的方式感知物体的深度,比如参观教堂时,他在大厅过道跑前跑后,因为只有通过运动他才能判断物体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动得快的物体离得近,纹丝不动的离得远。
这一次,在黑漆漆的3D影厅里,布利德曼戴上眼镜,一个陌生又奇妙的世界却自然而然地跳了出来——《雨果》里小冒险家拽着钟表指针冲出画面,也跳进了布利德曼的视觉里。他所熟悉的二维平面世界像翻开的立体贺年片一样,本看不到的立体世界突然在面前活了起来。
可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至少之前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这么说。给不可能撑腰的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大卫·休伯尔和托尔斯腾·维塞尔。他们在20世纪60年代的研究称,大脑建立立体视觉神经元的机会只有童年的短暂时光,一旦童年结束,机会窗口就会关闭,人就只能锁在平面视觉里,和一个二维的世界厮守终生。
然而这场电影却让布利德曼闯入立体世界。当黑暗的影院亮起灯,电影结束,他眼前的立体世界并没有弃他而去。走出电影院,眼前还是层次分明的世界,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一盏路灯从背景中跳了出来,直挺挺地立在路边。
一部电影改变一个人的视觉,一场3D电影治好了立体视盲症?布利德曼因此登上报纸,也成了研究者近期热门的讨论对象。大家都在试图搞明白,为什么他能够重新看到立体世界?
答案可以从前沿研究报告中找到。根据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丹尼斯·勒维在2011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最好的立体电影会使用景深暗示来提高对深度的感知能力,而电影中3D突出的效果刺激了立体视盲症者的大脑,唤起了一部分神经,让它们重新发挥功效。
对布利德曼而言,立体画面是一个长期沉睡在大脑中被遗忘的细节。在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早餐麦片盒子上有个折纸游戏,当他盯着麦片盒子看,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印刷的图案从盒子上跳了出来,这一幕成了他记忆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立体画面。
许多专家推测,正是因为幼年时曾有过这么一瞬间的双目并用形成立体视觉的时刻,促进了成年后立体视觉的形成。
“这就好像是30年前架设了一根电话线,而直到30年后才真正使用它打电话。”英国广播公司(BBC)援引专家分析称,“也许正是幼年的这次体验,为他如今形成立体视觉提供了充足的神经连接。”
遥远童年短暂一瞥,在黑漆漆的3D电影院里得到了重新激活,将布利德曼的这根电话线再度接通了。“这是一种全新的视野,太令人兴奋了!”这个几乎从没见过立体世界的男人说。
发生在布利德曼身上的“奇迹”也让科学家们兴奋起来。“大脑的可塑性比我们最初的预计还要高。也许我们能够重新让那些功能受限的双目神经元发挥作用,这可真是太棒了!”约克大学的威尔考克斯说。
现在,布利德曼喜欢骑自行车上班,边骑车边看风景。路边森林里的绿树不再是平面上的一抹颜色,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不再是画板上的图案。一切层次分明,有远有近,不用跑前跑后,就可以用眼睛判断每个人的远近距离。
同样高兴的大概还有布利德曼的家人。因为美国的大多数州没有检测立体视觉缺陷的测试,尽管布利德曼无法判断距离,但通过了路考的他依然能够揣着合法驾照,在马路上踩着油门奔驰。在他看不到立体世界的日子里,家人每次坐上他的车都会暗自捏一把汗。
所幸的是,这些苦恼都已经被远远地甩到二维世界里了,一个崭新的立体世界在布利德曼眼前展开,而敲开这扇新世界大门的通行证,只是一张3D电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