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战斗在祖国边疆,用胸膛融化了千年的冰霜。在我们走过的地方,荒原掀起了黑色的波浪……”,76岁的庞树清至今还常常吟唱这首歌,她说这首歌让她回想起青春的力量。
58年前,庞树清作为哈尔滨青年志愿垦荒队的一员来到位于黑龙江北部萝北县境内的共青农场垦荒。与庞树清一样先后来到共青农场的全国志愿垦荒队青年达2602名。
共青农场成为当时全国志愿垦荒青年向往的圣地。据庞树清介绍,其所在的哈尔滨市南岗区报名赴共青农场垦荒的青年超过700人,而被批准成行者不到十分之一。
由共青农场志愿垦荒第一犁所开启的垦荒热潮,在当时青年人的心中掀起巨大波澜,有些青年甚至写血书要求加入。从1955年8月到1956年9月,全国共有20万名青年受到鼓舞参加了垦荒队。
时近一甲子,沧海桑田。时间不会回到历史的原点,但重述历史、接续历史,却能让人感受到当年那种青春的激情。
今日之共青农场,就是要传承那股青春的正能量。人勤春早,当南方的桃李已经吐露新芽的时候,北方的共青农场依然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只不过,这里的人们已经开始为春天忙碌。共青人正下大力气努力打造了一座北方共青城,一座记忆之城,让历史在这里定格永恒,永远激励青年人前行。
知青上山下乡从这里开启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共和国历史上特定条件下出现的举世罕见的特殊现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历史从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一直延续到80年代初,全国约有1700多万人跻身其中。而共青农场正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起始地。
2008年,一本名为《中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始末》的书明确了这个历史定位。该书由原国务院知青办部分老同志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工作,经中央党史研究室审读,新闻出版总署批准才写就的史实性著述。该书的第一章讲述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缘起,其中就提到了中国第一支青年志愿垦荒队来到了现在的共青农场所在地。
历史的记述往往是平淡而深沉的,但从青年志愿垦荒的史料中挖掘出的一些细节却足见那个时代年轻人的澎湃激情。
1955年,在粮食紧缺的背景下,党中央号召开垦荒原扩大耕地面积发展农业。当时团中央遵照党中央的指示,决定借鉴苏联的经验,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向荒山、荒地、荒滩进军”的活动,有重点地组织青年志愿垦荒队。
5位青年的倡议书《让我们高举起志愿垦荒队的旗帜前进!》在当年8月16日的《中国青年报》头版刊发,反响强烈,几天之内,就有700多人报名。全国第一支青年垦荒队北京青年志愿垦荒队诞生了,杨华任大队长。在欢送会上,当时的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称赞道:“你们是光荣的第一队,你们的行为,是英勇的行为,是爱国的行为。”垦荒队当月底就开赴黑龙江省萝北县境内,也就是现在的共青农场所在地。
在与苏联共青城隔江相望的萝北荒原上,先后迎来北京、天津、河北、山东、哈尔滨5地的青年志愿垦荒者2602人。
1956年6月,时任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胡耀邦来到这片荒原,帮助解决了青年垦荒队员的一些困难,并题写“忍受、学习、团结、斗争”8个大字。他说:“下次再来时,我要听到鸡叫狗咬、孩子哭。”
在荒原扎下根的这些垦荒队员们为全国青年树立了榜样。此后,不断有青年志愿者投入志愿垦荒的大军之中。
当时,天津女子第三中学在读的沈华珍和纪根健在1955年未能被批准参加垦荒队。第二年夏天毕业时,两人迫切提出申请,团市委不批,两人就直接把申请递到团中央。时任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耀邦亲自批准了两人的申请。
1957年,《人民画报》刊登了当时萝北垦荒队员的劳动场面,再一次激起全国青年的垦荒热情。
武汉大学生汪海纯自费抵达萝北垦荒,“赖着不走了”。
来自南京的7名高中生也申请到萝北垦荒,后经特批才留下垦荒。
印尼华侨女青年黄帝帝也自行跑到萝北要求参加垦荒,后因外事关系复杂,才被硬性劝离。
老垦荒队员杜俊起介绍,当年上海一支98人的青年垦荒队也想到萝北参加垦荒,但当时党组织考虑到南北气候差异较难适应,就派这支垦荒队到达了鄱阳湖畔德安县的九仙岭下。后来这里崛起了著名的江西共青城。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分别亲笔题写了“共青农场”和“共青城”,自此,“南有共青城,北有共青场”这一说法广为流传。
志愿垦荒精神是那些青年人的魂魄
回望历史,不由得感慨,那些参加志愿垦荒的青年人是那样的纯粹。
杨华在报名参加志愿垦荒队前已经是北京市石景山区西黄村乡乡长;杜俊起来到萝北之前是农业高级社的会计,每年可以拿到八百多元的分红;汪海纯是当时凤毛麟角的大学生。
他们不参加垦荒或许都会有不同的人生,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这条路,直到今天,他们没有抱怨,没有后悔。
马树清讲述了当年团组织选拔垦荒队员的条件之“苛刻”,“南岗区团区委对每个递交申请书的青年都讲明了北大荒的艰苦,本人同意还不行,还要家访,家里人同意了,还要排除是家里唯一劳动力的青年” 。经过选拔的青年还要在大会小会上表决心,意志动摇的也不能去。
马树清说,当时很多身边的小姐妹都退缩了,十来个姐妹中,只有她和李兆麟将军的女儿李石成行了。
但北大荒的艰苦远远超过了这些青年的想象,也并不完全像电影《苏联集体农庄》中表现的那样欢乐。
马树清说,当时的北大荒是“六十里地是邻居,三十里地南北炕”。荒无人烟、野狼成群和极寒天气考验着他们。青年垦荒队员自己盖房子、一应家什都要自己现做。女垦荒队员要想哭只能捂在被子里哭,怕感染了别人,哭成一片。
当时大都不到20岁的垦荒队员们最盼望的人就是县城里的邮递员。由于交通不便,邮递员往往积攒了一麻袋的信件才能送一次。这信件中写着家里的消息。
1956年6月,胡耀邦来到萝北看望垦荒队员时,曾问过青年:你们想妈妈么?垦荒队员回答说,不想妈妈,只想在这里垦荒。胡耀邦怜惜地说,我这么大年纪还想妈妈呢,何况你们?
杜俊起说,自他1955年穿着母亲做的蚕丝新鞋离开,再次见到母亲已经是1960年。绝大部分志愿垦荒青年大都四五年才能回家探亲一次。
虽然在垦荒初期有少部分青年以各种理由离开,但大部分人都坚守下来了。马树清讲,那个时候掉队了,就觉得人生有污点了,以后都不好跟儿孙讲。
垦荒初期,一个叫朱荣正的垦荒青年上山伐木,当时零下40多摄氏度,他冻掉了10个脚趾,却没有声张。直到第二年开春,才被队友发现。他说,我就是怕你们知道,被你们动员下山。
在那艰苦的条件下,垦荒队员尽力做到以苦为乐:四挂马车的车板拼起来当做戏台唱戏,在田间地头拉起手风琴唱歌跳舞,车轮权作杠铃开展体育比赛。
如今走进共青农场的场史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密密麻麻的老垦荒队员的名字。老垦荒队员张绍光说,这些都是当年垦荒时牺牲的队友。张绍光说相比而言,自己是幸运的,是应该知足的,虽然他在1960年也因垦荒断了一根手指。
“都说无怨无悔,要是怨又能怨谁?都说吃苦,可是不吃苦要你一个小年轻来干嘛?”耿直的张绍光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他说他是满足的,去年“年三十儿”,他还打电话训斥了生活在城里处处不满足的大孙子。
修复精神传统的红色记忆之城
杜俊起家里有一本垦荒队员花名册,每有一位战友离去,他都要在对应的名字下打上一个勾。老垦荒队员一个个离去,让杜俊起思考:青年志愿垦荒队留下的物质财富可以留存,而创造的精神财富怎样才能传承?
传承之于杜俊起,就是不断地讲述历史,让后辈不忘记。1994年退休后,杜俊起收集农场各个时期垦荒的图片、材料、书籍和实物,义务对中小学生进行青年志愿垦荒精神教育。几年间,这位黑龙江省共青农场的退休职工,先后为青少年义务作青年志愿垦荒精神报告382场次,受众达1万多人。
而自2010年,杜俊起的精神传承之行不再孤单。共青农场新一届领导班子决定要打造北方红色共青城,把青年志愿垦荒精神发源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起始地的共青农场打造成一座红色记忆之城。
这里新修建的大街叫做共青大街,这里新建的纪念馆命名为中国青年志愿垦荒纪念馆,这里还按照当年五地垦荒青年各自聚居的习惯,重建河北庄、北京庄等七大庄。各庄均参照当地的建筑风格,提供给垦荒二代、垦荒三代居住,并一定程度重现当年垦荒之风貌。
共青农场也重新找回志愿垦荒精神这一魂魄。共青农场场长苏彦山说,要让共青农场作为一种精神的圣地去影响当代青年的价值观,首先就要先把共青农场的魂魄聚拢起来。这魂魄就是青年志愿垦荒精神。如今的共青农场,将青年志愿垦荒精神归纳为“忠诚、奉献、创业、拼搏”的新时代内涵。
共青农场如今正在努力开展“二次垦荒”,新的垦荒举措具体体现在共青农场“1117战略”的实施上。即一城,一座北方红色共青城;一馆,中国青年志愿垦荒纪念馆;一基地,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7庄,将当年由各地垦荒队形成的北京庄、天津庄、哈尔滨庄、河北庄、山东庄、军垦庄、知青庄按照统一规划,新建新型住宅小区。
目前,共青农场已将原本5年的建设任务用一年时间完成了。农场的建设实现了“四个当年”,即当年规划、当年拆迁、当年建设、当年投入使用。
苏彦山说,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修复历史、链接记忆,让精神不死,为全国青年提供青春的正能量。
本版撰文 吕博雄 通讯员 邢宇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