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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陈腊英的房间，地上铺满了30多个白花花的方块，它们都是各省代表团的讨论简报。
这位瘦瘦的环卫女工穿着人生中第一件黑西装，站在纸海中分派着：“这是浙江的，这是陕西的……”
“全国人大的材料太多了，我才读了几年书，文化水平不高，还来不及学习。”这位第一次当选的人大代表腼腆地笑着。
陈腊英来自安徽农村，是杭州西溪湿地有名的“城市美容师”。来杭州13年，她在饭店打过零工，也在塑料厂做过两年，最后选择了保洁员这一行，一干就是8年。而8年保洁工作下来，她都已闻不出垃圾桶的臭味。
“每天凌晨3点多，我就起来了。”她疲倦地搓了搓脸，“4点多到公司上班，骑电瓶车。穿上橙马甲，一直扫到晚上。”
这些年，她搬了4次家。每次都是因为拆迁，又得往更偏僻的地方搬。现在一家四口住在20多平方米的小屋里，每月700元房租。
今年的除夕夜，她是一个人在杭州度过的。丈夫没有下班，小儿子工作的饭店也正灯火辉煌。她下班晚，买不到菜，就在家简单扒了几口饭。“别人过年放假回家，我们正好工作最忙。每年大年初一，那些鞭炮都够我们扫的。”陈腊英说。
伴随着环卫工人的不仅是辛苦，还有不可预知的危险。
有一天凌晨两点，陈腊英被公司的来电惊醒：“公路上有车撞了，油箱破了！紧急出发！”她不得不跳出被窝，赶赴现场。汽油在公路上横流，她就到路边找水沟或别人家的水龙头打水。瘦削身板的小女子，没有顾虑汽油的危险，提着一桶桶水到公路上冲，直到早上。“那天就没有休息，接着上班。”
和她天天一起上街工作的人里，已经被车祸带走了两个。
“有一对中年夫妻跟我们一起扫地。正好那几天，老婆回老家盖房子去了，老头在绿化带边上，被疲劳驾驶的司机撞死了，丢下两个大学生儿子。虽然司机全责赔了几十万元，一条人命还是没了。我们环卫工人真是需要保护。”她皱紧了眉头。
陈腊英被评为杭州市、浙江省劳动模范，也得过金灿灿的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她没把奖金存在银行，而是“都拿来还老家盖楼的债了”。
成为全国人大代表后，人大代表要干什么、怎么写议案，一开始她全都不会。但她知道，“环卫工人就该关心垃圾问题”。
家里没有电脑、没有照相机，她就手写。说不清楚意思，单位的同事就帮她一点一点抠，“熬了好几个晚上”。
最后，他们熬出了6页纸。呼吁的问题触目惊心：“中国垃圾年增长率达10%以上，全国600多座大中城市中，有2/3陷入垃圾的包围之中，且有1/4的城市已没有合适场所堆放垃圾。”
他们提出了两条重要建议：第一，建议住建部把“生活垃圾减量率”的量化指标建起来，纳入各省市县区的政府绩效考核；第二条，要在生活垃圾处置场所建立环境教育基地。
在代表团会议上作完这个发言，陈腊英松了口气。
虽然好几次进人民大会堂开会，而且都看到了天安门，但她还是没有空去拍照。
她在舒适的酒店，却睡不好觉，“这床太舒服，太软了，我睡不着。”
她想着依然在打扫杭州街头的姐妹们。“肯定得买点东西给她们带回去，我也不知道北京有什么，总归是些好吃的。”
临走前，记者握了握“城市美容师”的双手。瘦瘦的，干干的。
本报北京3月15日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