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年岁读《呼啸山庄》,感受截然不同。孩提时,可能当它是鬼故事,眼前总是闪过死去的凯瑟琳拍打紧闭的窗玻璃,而想要钻进屋来的情形。事实上,那不过是凛冽的寒夜里,枯枝在拍打窗户;成年之后,恐怖的诱惑不再重要,征服人的是作者丰富的想象力,以及被压制的激情于神秘与暴虐之中,如同随时爆发的火山一般危险。
爱情得不到满足而生出的愤懑与报复,充满着野性和反抗……这个故事不太像是一个柔弱的乡村女子之作。也确实有人相信,艾米莉·勃朗特的哥哥才是该书的作者,起码写作了其中的部分。
艾米莉·勃朗特并不想让人弄清自己,她藏在双重面具的背后。有人认为《呼啸山庄》的创作手法并不圆熟,叙事方式也存在不少缺陷,很多情节经不起推敲,一些次要人物也很难令人满意。“但是没有关系,这就像掉下来的树干、遍地的石子、挡道的雪堆一样无关紧要,它们并不碍事,毕竟不是咆哮着沿山腰而下的阿尔卑斯的山洪”。小说的主角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是如此地充沛丰满,他们如影随形,在隐秘的灵魂深处,依恋、纠缠,嫉妒、仇恨、痛苦而又深爱。你会惊讶于究竟是怎样的体验让艾米莉创造出如此奇特的作品,以至于痛苦、狂喜以及残酷,得到如此有力的爆发。
从她原先的诗作里,我们看不到如此的激情。或许真如揣测者所说:受压制的对于同性的爱,让备受伤害的情感一旦喷涌,便无法阻挡。
就连姐姐夏洛蒂·勃朗特,也不真正了解艾米莉·勃朗特。她时常被难以捉摸的妹妹弄得恼火而困惑,显然也不知道《呼啸山庄》是如何创造出来的。当小说被再版时,夏洛蒂·勃朗特承担了编辑工作。她不得不承认:“书中的力量让我内心充满了新的敬意……每一束阳光都被逼近的黑云所遮蔽,每一页都充盈着某种道德上的感染力,而作者本人对此毫无察觉。”
从童年时代开始,勃朗伦家的三姐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写作。安妮·勃朗特是个漂亮的姑娘,不怎么起眼,才华也不太突出;艾米莉·勃朗特古怪、神秘,如同池塘里的影子;夏洛蒂·勃朗特痛恨寄人篱下,时刻防备着别人的冒犯。因为《简·爱》很受读者喜欢,出版商曾一度将三姐妹的著作合在一起发行。
爱情是创造的原动力。艾米莉·勃朗特在《呼啸山庄》里经历了想象中的两性之爱,夏洛蒂·勃朗特在《简·爱》里告别了无果的恋情。
当尼科尔斯担任她们父亲的助理牧师时,没有人——包括夏洛蒂·勃朗特本人——会想到他会成为她的丈夫。当时这位小有名气的女作家,正在给埃热先生写信。他是她的法语老师,一个有家室的男人。
从照片上看,埃热先生算不上英俊,当然,夏洛蒂·勃朗特也不漂亮。小说《简·爱》里即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罗切斯特的宽额头,高鼻子;简·爱的矮小、其貌不扬。在埃热一家的画像里,埃热并不起眼地斜立于一角,画像的主角是埃热夫人,还有围绕在她四周的几个孩子。
这是一种单方面的恋情。夏洛蒂·勃朗特并未像简·爱那样得到了罗切斯特的青睐。相反,埃热夫人很快察觉了她的心思,并想方设法阻止两个人接近。最终夏洛蒂·勃朗特迫不得已地离开,并对埃热夫人颇多怨愤——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罗切斯特的前妻、那个可怕的疯女人身上反映对埃热夫人的影射了。
爱情没有回应。夏洛蒂在信中向热埃倾泄自己的痛苦和失落:
“对我来说,生命攸关。你最后的信支持着我——6个月的营养。”
“当我一天天等待着你的来信,一天天的失望将我抛到难忍的痛苦之中……我就焦急,不想吃喝,睡眠,日趋衰弱。”
沮丧和失望折磨着夏洛蒂·勃朗特。倔强反抗的性格使她最终选择了放弃。以罗切斯特为恋爱标准的她,显然不认为尼科尔斯是一个浪漫的伴侣。她之所以接受他,人们说是因为妹妹安妮的去逝,让她身陷凄清与寂寞之故。
婚后的生活远远好于夏洛蒂·勃朗特的预料。她发现,“丈夫是女人所能拥有的最温柔的护士、最善良的支柱和世间最好的抚慰者”。可惜的是,只享受了6个月幸福婚姻的她便带着尚未出世的婴儿抱病离世。而她的妹妹艾米莉·勃朗特和安妮·勃朗特,甚至连爱情都没有真正经历过。
不管怎么说,夏洛蒂·勃朗特对得起自己的才华。她将那段充满激情与悲伤的爱情,变成《简·爱》。艾米莉·勃朗特尽管飘忽不定,却把自己的狂怒、欲望和执迷赋予了《呼啸山庄》中的希斯克利夫。并且,让自己的思想穿越束缚和绝望,像一棵强壮的大树一样,自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