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乡下去

    一到四月，扑面而来的踏青风吹得一阵比一阵猛烈，仿佛这个时节你要不去乡下走走，简直称不上是个有追求有格调之人。城里人对田野向来有种陶渊明式的期盼，认为乡村可以瞬间治愈他们的一切不痛快。住在逼仄出租房的不爽，办公室格子间受的气，以及每日地铁里前胸贴后背的辛苦，一旦走到乡下去，整个人都可以焕然一新。

    乡下必然是客舍青青柳色新的，两只黄鹂鸣翠柳也没什么奇怪。小桥、老妇、农舍，全是城里人最爱看的景致，必须是这样的标配，才算到了真正的乡间。相反，如果农家房子有点豪华，盖了四层或者五层，外面贴着一墙昂贵的马赛克，再加上不锈钢防盗门窗，城里人立刻就觉得不是滋味。他本来是端着城里人的优越感而来，倘若这点优越感没在乡下被满足，他回城里的时候一定没有那么兴高采烈。

    所以你最好不要到近郊的农村去。动辄几百万的乡村富翁，招揽你来只为了增加财富以及他们的优越感。

    到远一点的乡下去？滋味恐怕也没那么好过。城里人总有个固执的看法，以为乡下人与世隔绝，外面什么情况什么潮流他们都不晓得，还跟传统文学里的农民一样，几千年来固守着勤劳善良的天真本性。

    你要是揣着这样的天真下乡，乡下人没准会叫你一次又一次大吃一惊。几年前在云南乡下，一朋友开着越野车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到达一个小山村时，碰到面色黝黑的山里人兜售盆栽山茶花，一朵一朵开得惊艳。朋友兴致勃勃买了两盆，说真便宜啊，这要在城里，最起码要几百。等晚上他从越野车里宝贝似的把它们捧出来，山茶花十分应景地掉了一朵，断处切面整齐，赤裸裸地嘲笑了城里人的天真。

    这个四月你要真想去踏青，最好的做法是打开一部乡间拍的电影，看看艺术家帮你美化过的家乡，或者走远一点，到别国的乡下去。不管好坏，好歹不会叫你痛彻心扉，毁掉脑海里那处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