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东郊椰林围海造岛风波

    “景都被毁了。”坐在海滩上的李泽很惆怅。他来海南休假，觉得海口和三亚人多车挤，最后订了文昌东郊椰林风景区的酒店。“空旷的椰林、大海、沙滩和蓝天，听上去感觉多好。”李泽说时有些陶醉，但当放下行李站在海边之后，他掩饰不住一脸的失望。

    海南有句俗话，“文昌椰子半海南，东郊椰林最风光”。近日，中国青年报记者在东郊椰林湾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海滩上一片狼藉，垃圾四处散落，近海海水浑浊，椰林湾附近竖起一片工程围栏，里面运沙运石车来往忙碌。椰林湾处填充了一大片海域，连接沙滩的栈桥也即将修建完成，桥上浓烟迎风飘摇。

    这里正在进行的人工岛项目，引起了颇多争议。

    要建世界一流的人工岛度假区

    东郊镇是海南省文昌市的一个小镇，由小渔村发展而来，以茂密的椰树林闻名，最美的一片在海滨，分布在建华山海岸线上，绵延十里，葱葱郁郁。

    椰林临着文昌的重要港口——清澜港。2009年，中央政府决定建设海南航天发射场，选址文昌市附近，建文昌卫星发射中心。清澜港作为运载火箭的中转港口地位亦很突出。

    与此同时，相应的海南航天发射场配套项目——海南航天主题公园及安置区也正加紧建设中。文昌市政府想趁着这股东风，“实现文昌地区的全面启动，将文昌推上国际舞台”。

    椰林湾在建的是东郊椰林人工岛项目，自2010年开始规划。

    官方介绍称，为响应海南省委、省政府关于“向海洋要资源”的号召，从保护海滩原始岸线角度出发，经文昌市政府批准，拟在文昌市清澜港出口处东侧，即文昌百莱玛度假村南侧约400米处，通过人工岛围填，形成面积约为338.7亩的人工岛及相应进岛路桥。

    人工岛项目有两个官方定位，一是减少清澜港航道回淤，维护清澜港正常通行；二是成为中国乃至世界一流的旅游度假区，结合文昌东郊椰林独有的自然资源环境和旅游发展机遇，规划建设超星级度假酒店、主题公园、娱乐中心、深海港口和游艇码头等旅游度假设施。

    文昌市海洋与渔业局给出的资料显示，椰林湾海上休闲度假中心围海项目使用海域面积26.6819公顷，人工岛建设填造面积25.1508公顷。实体岛堤路面积0.4363公顷，出让年限为50年；栈桥面积1.0948公顷，出让年限为25年；进岛路堤及栈桥总长452米。

    这项工程由文昌市政府主导，市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联合开发三亚凤凰岛的中惠控股有限公司合作建设，2011年正式启动。文昌市海洋与渔业局副局长符前介绍，“主体工程已基本竣工，正报省政府验收，人工岛的具体功能还需要细化，主要是旅游娱乐用海”。其中，项目填岛部分总投资约2亿元，岛上开发建设部分总投资预计超过100亿元。

    “党的十八大提出生态文明建设，海南建设国际旅游岛，靠的就是海南的自然生态环境，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风景区里填海造地搞酒店房产？”韩曙光质疑市政府的行为，并在各个网站发帖呼吁拯救东郊椰林。他自小在海南长大，后移居香港，但一直关心文昌市的发展。

    东郊镇政府相关负责人表示：“最后的规划，具体的土地用途还要等到国土局组织土地拍卖后再决定。” 

    自然美景会不会被填没了

    最大的争议，来自人工岛项目是否会对环境产生破坏性影响。

    1988年海南建省后，开始大力发展旅游业。东郊椰林是其中最早开发的旅游度假胜地之一，在1990年代最为鼎盛。“那时候椰林和海漂亮得很，绿色的树、白色的沙和蓝色的海，每天的游客很多。”村民林先生回忆说。

    1993年6月，原文昌县政府成立东郊椰林风景名胜区管理委员会，负责对风景区实行统一规划、统一开发、统一管理、统一征地、统一安排用地以及立项、报建等“一条龙”服务。第一版《文昌市东郊椰林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曾将椰林景区划分为椰林自然风貌景区、红树林名胜景区、文化景区、热带田园景区四片。

    2000年，东郊椰林曾与古巴的巴拉德罗海滨共同成为古巴发行的《海滨风光》邮票的主图，可谓“国家名片”。

    这以后，政府管理缺失、混乱的景区规划与低层次开发致使东郊椰林逐渐衰败。

    当地村民说：“很多人挖珊瑚烧石灰，圈地乱搞经营，破坏沙滩，也污染了海水，游客慢慢少了”。

    资料显示，东郊椰林因海岸线侵蚀已造成海岸线后退300～400米。“挖珊瑚礁烧石灰1970年代就开始了，当时地方政府提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方针，组织农民去海边，使海岸线不断遭到侵蚀。”韩曙光补充道，“现在又开始破坏。这完全是利令智昏，杀鸡取卵的行为！”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椰林的数天，仅见零星旅客进出。椰林处建了不少低矮、独栋的房子，有海鲜店、杂货铺，也有居民住房，但人烟寥寥。

    韩曙光痛心疾首：“填建一个半岛近400亩，除了政府说建高级酒店之外，实际上开发商就是想搞房地产。大海被填成陆地，建高楼大厦，那还是东郊椰林风景区吗？以牺牲生态环境换取经济发展，是政府水平太低。” 

    针对质疑，东郊镇政府相关负责人表示，“自然景观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但是这个项目海洋局请了环评公司，经过海洋环评论证可行性后报省政府和省海洋厅批准的，没有什么问题”。 

    该负责人所说的环评报告包括3份，分别由中科院南海海洋所、武汉理工大学航运学院和海南省海洋开发规划设计研究院编制，评估论证的最终结论是该项目可行、科学、合法。

    “人工岛的项目是有环评、有事实依据的，现在网上的评价不太中肯，说破坏了美景，建好以后会更美啊。具体效果怎么样，建好以后有待大家评论。”文昌市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许环峰称不具体负责项目，不愿多说，“自然景观都是随着时间的迁移不断地变化的。”

    规划审批有没有违规

    2006年，海南省政府发布决定加强重点景区、沿海重点区域规划管理，东郊椰林即在《海南省第一批重点景区、沿海重点区域名录》内。根据国务院同年公布的《风景名胜区条例》，第二十一条规定，风景名胜区规划未经批准的，不得在风景名胜区内进行各类建设活动。东郊椰林人工岛项目，是否经过了规划批准呢？

    据文昌市规划局称，文昌市风景名胜区的总体规划正依据省政府的指示进行，尚未经过专家审核，仍处在审批中。

    许环峰对此回应：“房地产、建人工岛，国家是允许的，我们是依据国家相应的法规和规定的程序，按一系列的规定来做的。”

    对于是否与管理条例相违，许环峰进一步解释道：“那主要指的是海岸线内的风景区，不能把海域放在里面，人工岛项目属于海域范围，在海洋局的管辖之中的，是符合相关规定的。”

    符前同样表示，项目符合《海南省海洋功能区划》等相关用地功能要求。在记者要求给出具体海洋功能区划时，他说刚完成修改，文件正在保密期，等待有关部门批准，不便查阅。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海南省海洋与渔业厅的官方网站上查阅省内人工岛项目的公示信息，发现包括文昌、海口、万宁、琼海以及三亚等市均有在建人工岛项目海域使用的公示。自2010年年初国务院公布《关于推进海南国际旅游岛建设发展的若干意见》，海南建设国际旅游岛上升为国家战略之后，东部的优质海岸线已被国内诸多大型地产企业抢滩。

    其中，《文昌南海休假度假基地人工岛围填项目海洋环境影响公众参与第一公示》发布于2010年1月5日，同样由文昌市城市建设投资有限公司主导，简介上明确工程用海面积27.7910公顷，但项目位于市文城镇南海村附近海域，并非如今的东郊椰林湾。对此，该公司张副经理称：“人工岛的建设以前选址有很多次，最终确定了在东郊椰林处。”

    地方政府确实有部分审批填海项目海域使用权的权力。我国的海域使用管理法中规定，海域属于国家所有，国务院代表国家行使海域所有权。其中，部分海域使用审批、登记等权限下放。

    海南省海洋与渔业厅、发展和改革委员会2010年7月公布的《关于加强我省围填海年度计划指标管理的实施意见》第一条中指出，按照《海南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海域使用管理办法>办法》第十一条的规定：27公顷以下的围填海项目仍由沿海市、县海洋行政主管部门受理、审核，报沿海市县政府批准。

    目前，三亚凤凰岛已显现填海后果，诸如海岸线退化、沙滩泥化和污染加重等。在3月29日举行的省人大常委会上，《海南经济特区海岸带保护与开发管理规定（草案）》二次提交审议。草案中亦提出严控围填海造地规模。

    海南省的海岸建设与环境保护之间的矛盾正日益加剧，生态环境可否经得起建设“试验”仍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