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谣

    8岁时的我，沉迷于电视里花花绿绿的画面，并执着地把那些画面想象成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有一天放学回家，妈妈跟我说，我们过几天就要搬家了。当时，我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跑去和好朋友小红拥抱道别。

    当时的我，一直觉得拥抱道别是一件非常酷、值得终生回忆的事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因此，对于即将到来的搬家，我竟然有了小小的期待。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们要搬到哪儿，那里会不会有朋友。

    可惜，爸爸妈妈找大师帮我们看的搬家时间是凌晨1点多，年幼的我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睡眼惺忪地上了搬家的大卡车，根本没机会跟谁拥抱道别。由于下过雨，泥泞的路成了我对新家最深的印象，房子四周乱七八糟的，还是一副工地的样子，我们成了第一家搬进去的居民。

    长大以后，我又经历过无数次搬家，然而，20多年前的那次搬家，却总是蒙太奇般地出现在我的回忆里。儿时的好友，在那次搬家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而我在新的学校新的小区，也很快找到了新的朋友。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厌恶地想，我儿时最好的玩伴居然会叫小红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

    那时候，我多么急于与过去画上句号。

    很多年以后，我已经在北京读大学。一次偶然回乡，一个穿着破烂的中年妇女很热情地叫我的名字，我完全想不起她是谁，哼哼哈哈地客套了几句就匆忙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她居然就是小红——那个儿时陪我玩的好友！听说，我们搬走后没多久，她妈妈就跟别人跑了，她由奶奶带大，但由于奶奶对她妈怨气很大，因此经常打她出气。小红很早就失学了，早早嫁为人妇，生活很不幸福。

    这件事情对我的冲击很大，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将那个憔悴妇人与儿时的美好回忆联系起来。而且，在今后每次搬家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想起那个不太真实的童年。

    大学毕业以后，我开始了租房的生活，也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搬家对我而言，考虑的不再是和谁拥抱告别，而是这个房子的价格贵不贵，房东好不好之类非常现实的问题。

    大学毕业，学校“逐出令”公布后，大家慌忙开始找房。很快，我们搬进了学校附近的一所房子。那是一个很老的小区，虽然采光不好，屋里的装修和家具也破破烂烂，但你可能永远无法理解，第一次离开集体宿舍那种欢喜的心情。搬进去以后，我们几乎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水泥地板洗了无数遍，将能擦能洗的地方全都收拾了一遍。

    这样一个破旧的一居室，成了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家。然而，那种满心欢喜的感觉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我很快发现，屋里有无穷无尽的“小强”，从厨房到卧室到卫生间，我的小心肝儿总是在打开抽屉的一瞬间几乎跳出来。

    好不容易熬到房子到期，我们立刻选择搬家。新租的房子虽然交通不那么方便，但比较新，干净、明亮，符合我的所有要求。只是我没想到，租房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要学会看人，免得碰上一个让人抓狂的房东。  

    都说忆苦思甜，再苦的经历，在回忆的时候，都会变得温情脉脉。那个经常大半夜跑来敲门，拿着一张可能只有5元或者10元垃圾处理费单据来找我们收钱的房东，如今我们却要感谢他。没有他持之以恒的“骚扰”，我们当初也不会下定决心想要买房，而错过那个时机，我们也许就买不起房子了。

    现在，因为孩子上学，搬家一事再次提上日程。这一次，我没有一手包办，而是在最初就与孩子商量，让孩子全程参与看房、装修，并给她留了足够的时间与同学和好朋友话别。虽然她只有6岁，但我还是希望，她生命中的第一次搬家，留下的不再是与我童年相同的兵荒马乱。因为，孩子们的念旧，往往比成人单纯得多、深刻得多。

    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小红的话，我很想告诉她，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记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