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放着一棵去年冬天的大白菜,水分蒸发了一些,外面的叶子发了蔫,已不如新买回家时饱满。它的生命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有新的力量在内部孕育。我跟朋友说,过一阵子,白菜就能开花了。
我多年未曾见过白菜花了。20年前的春天,我还是在姥姥家院子里东游西荡的小女孩。兔笼子上方的花盆里种着一棵白菜,从菜心里抽出新的苔来,顶端开出一朵朵明黄色的小花,簇拥在一起,像一个黄色的花朵球。渐渐地,菜苔慢慢拔高、抽长,变得纤细,花朵之间的距离增大,散发出更浓烈的芬芳,引来蜜蜂围着它打转。
白菜花的芬芳带着少许青涩,有点像刚修剪过的草坪或刚抽了穗的麦苗的味道。明艳的黄色最醒目,哪怕眼神不好的虫子也能轻易辨认出来。等花朵谢了,结出鼓鼓的、长条状的绿色夹子,里面装满了白菜种子。
姥姥的院子里有很多植物,花圃里也有各色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但只有白菜花,始终开在我的记忆里。那个时候姥姥70岁出头,身子骨还很硬朗,面庞还算饱满,总是穿着干净的中式盘扣斜开襟上衣,在厨房和院子里忙来忙去。姥爷则悠闲地坐在院子里的阳光下,自在地抽着旱烟,偶尔指挥我给他的花花草草浇水。
萝卜花和白菜花很像,带着十字花科植物特有的羞怯。它的花朵很小,浅浅的紫色,远远望去没有白菜花那一大片的金黄有气魄。
我对萝卜花的记忆来自学校的菜地。我的小学和初中在同一个校园里,那里有宽广的操场、长着茂盛蔷薇和朱槿的长花坛,还有一大片菜地,种着白菜、萝卜、土豆、韭菜等,供给学校的教工食堂。菜地也是我们劳动课的学习基地,浇水、施肥,这对小学生来说,简直太有趣了。
我对那片菜地有很深厚的感情,课间时常去看看植物的长势,趴在地上观察蚂蚁窝,从芸豆花上捉出金色翅膀的甲虫,再把它放到同桌的文具盒里。那时的同桌是个眼睛明亮的短发姑娘,在自然课上观察植物种子的时候,她把我泡好的花生米全都吃掉了——幸好大豆不能生吃,我们还有足够的实验品。
在燥热明媚的天气里,阳光熏蒸着土地,散发出春末夏初独有的气息。我常常在那一小片菜地周围徘徊,偷偷走过去折下菜苔,剥了皮放进嘴里。白菜苔淡而无味,萝卜苔清新中带着点辛辣,别有一番风味。食堂的黑脸大师傅是班里同学的爸爸,看见我只是笑笑,打趣几句。
我的记忆里只有那一个有关蔬菜花朵的季节,之后便转学去了城里,不再有那些关于自然的记忆。姥姥和姥爷都已经不在了,童年的伙伴也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