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跨越隔离的公共空间

    去年底，我作为访问学者来到斯坦福大学。几天后，我去了加州山景城（Mountain View）公共图书馆。图书馆向每位带身份证件及加州居住证明的人士免费开放，每次可借100本书、15张DVD或CD。

    用中国护照和租房合同办好证后，我在“电影”区浏览。一个书架上醒目地摆放着一长串课程录像，是“伟大的课程”系列，由录制有影响力的大学教授讲座著称的教学公司（The Teaching Company）出品，课程主题涵括生命科学、语言学、艺术、教育等，其中，乔治城大学杰出的荣誉哲学教授丹尼尔·罗宾逊讲授的《哲学的伟大思想》就有好几卷。我还欣喜地发现《从尧到毛：中华历史5000年》，由新墨西哥州立大学著名历史学教授及孔子学院院长肯尼斯·哈蒙德教授主讲。在“音乐”区，我的手指划过的，有巴洛克、古典、浪漫时期及现代音乐的CD，有巴赫、莫扎特、贝多芬、李斯特、肖邦，有舒伯特艺术歌曲集、肖斯塔科维奇第十四交响曲、马友友的大提琴、《图兰朵》音乐剧、怀旧的卡朋特，80后吉尔巴贝尔（Jill Barber）的专辑《顽皮的月亮》。在转角，我看到了中文书柜，其中有《西游记》、王安忆的《小鲍庄》、王小波的《青铜时代》等。旁边的书柜还分列有法文、德文、日文、越文、韩文、俄文、西班牙文小说。

    在幼童区、儿童区、青少年区，图书馆员和志愿者正给幼童讲故事、做游戏，爸爸妈妈在给孩子念书，不同肤色的少男少女围坐在书桌边做作业或轻声讨论。这些不同肤色、带有不同文化基因、或许住在相互隔离的房屋院落与公寓住宅区的孩子，自幼得以在图书馆相识、成长。

    自1950年代，美国以功能主义为圭臬的城市重建政策和郊区化扩张的住宅开发方式，将邻居街坊们有亲密代际交往和历史记忆的城市街区，切割为孤立的建筑个体，摧毁了传统城市缜密而富有活力的城市肌理所维系的个人自由与群体交往的平衡，人们不得不逐渐闭锁在自己孤独的一隅。雅各布在《美国大城市的生与死》一书中，批评建筑对人们交往的阻隔，呼唤发展城市的“公共空间”，促进城市中不同社会阶层或团体的人们交流、融合，以多元化和包容性，增进民众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共融，重构城市活力。

    与雅各布同为女性的社会学者扬（I.M.Young,1986）认为，图书馆等城市公共空间支撑与建立了陌生人交往的容纳差异性的社会生活，相较于建立在共同性基础上的社区关系，具有更积极的社会意义，图书馆创造了更大范围的容纳异质的社会人群，促进了更为多元化的共同生活。山景城图书馆，已然成为跨越区隔与差异，促进陌生人交往的公共空间。

    我看到图书馆的布告栏贴着一张美国住宅及都市发展部的“公平住宅”中文海报，上书：“多样化的街坊邻居能增进了解与尊重，最棒的是，可以促进友谊。”“多样性的街坊能增进归属感，让人了解刻板印象的错误，并让我们的孩子为迎接全球化社群做好准备。当您能欢迎多样化，即能鼓励所有人享有公平住宅，并能协助阻止住房歧视。”海报上，15位不同性别、肤色、发色的孩子正对着镜头微笑。

    一位年轻的墨西哥裔警官在另一张海报上抿嘴微笑，他的前方放着一本苏斯博士的《帽里的猫》，他的双手托着一本画着蝴蝶的书，海报上写着：“伊萨克讲故事-山景城警察局，2-5岁儿童，2013年1月19日-5月18日，每个月的第三个周六，2:00-2:30pm”。其他海报内容包括给3-5岁的儿童讲中英文及英文-西班牙文的双语故事、免费的父母教育课程、流动图书馆为老年公寓的服务、为不方便来图书馆的民众提供上门的“特别扩展服务”计划等。

    不久，我又在另一家图书馆——米切尔帕克图书馆也办了张借书证。这家图书馆与谷歌公司合作，为公众提供了享用最新技术的机会，亦由此拓展了图书馆的公共服务。图书馆北侧有两台谷歌Chrome笔记本电脑，读者可以用它们或自己的电脑发送谷歌云盘打印任务，到这家图书馆来取，每人每天可以免费打印15页。

    何谓公共图书馆？我认为它包括几个要素：当图书馆具备充分的包容性与“可达性”，无论他的性别、年龄、种族、阶层、职业，图书馆都对他开放；当这里成为一个陌生人跨越孤立隔离的建筑加入多样化公共生活的公共空间；当这里成为不同国家的公民都能共同享用人类创造的新技术之地；当图书馆之间联结起来以共享的文化资源更充分地为民众服务；当这些图书馆为经济条件脆弱的家庭，提供丰富的文化资源，促进孩子们自由而充分的成长。也就是说，当图书馆具备充分的公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