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座狮子山,圆锥形,高43米,徒步攀登226级台阶方能抵其顶。这是滑铁卢古战场的标志,来这里参观游览的人,大都会享受“登高而观全景”的惬意。
滑铁卢之战是1815年6月18日发生的,战场遗址距离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20公里。当时,率军参战的主角有三位。一位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位是英国公爵威灵顿,另一位是普鲁士元帅布吕歇尔。拿破仑是一方,威灵顿和布吕歇尔结盟构成另一方。全部参战人马30多万。最后,拿破仑战败。
历史有时就像一个有趣的游戏。如果把拿破仑、威灵顿和布吕歇尔分别调换成曹操、诸葛亮和周瑜,滑铁卢之战不就是活脱脱的赤壁之战?如果再设想一位苏轼重生,他游历的不是赤壁而是滑铁卢,那么,“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又会换成什么浪漫词句呢?
至今,像苏东坡一样有名的古代中国文人骚客似乎还没参观过滑铁卢。但在欧洲,像苏轼一样有名的“欧洲苏轼们”来过这里的却为数不少。其中,拜伦和雨果最为有名。
1816年5月4日,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来到滑铁卢战场。这时,滑铁卢之战结束不足一年,英国上下还沉浸在大败拿破仑的狂喜和荣耀之中。许多英国人络绎来此,为的就是彰显这份喜悦和荣光。
拜伦则不同。他是英国人,但同时又是革命者、拿破仑的“粉丝”。听说拿破仑失败了,拜伦痛心地说:“我难过死了。”眼望滑铁卢战场的一草一木,拜伦心情很纠结——赞拿破仑,国人难容;颂胜利者,自己心又何甘?
雨果是拿破仑的同胞,自然没有拜伦的顾忌。1861年5月15日至7月14日,雨果专门来到滑铁卢,找家旅馆一呆就是两个月,走遍了当年发生过战斗的地方。雨果将采访的人和事及个人所思所想记录下来,变成了小说《悲惨世界》中的一章,长达50多页。其中有两句名言,可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句是,“二流将军打胜了一流战役”;另一句是,“失败反把失败者变得更崇高。倒了的波拿巴仿佛比站着的拿破仑更高大些”。这里,拿破仑和波拿巴是指同一个人,因为拿破仑的名字是拿破仑·波拿巴。
雨果《悲惨世界》中关于滑铁卢之战的专章名气之大,绝不输给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不同的是,雨果没把它写成诗,故而不能朗朗诵唱。比利时人很感谢雨果关于滑铁卢之战的作品。因此,雨果当年住过的旅馆(HOTEL DES CONNES)1962年不幸被毁坏后,比利时人在原地竖起了一根高高耸立的圆柱形纪念碑,以表达对雨果的深切怀念。
徜徉在滑铁卢古战场,游客们看到的纪念性建筑不仅仅是雨果纪念柱。狮子山是为纪念荷兰奥兰治王子威廉二世而建造的。滑铁卢之战打响之时,威廉二世率荷军作为盟军参战。混战中,威廉二世的肩膀被法军子弹击中。
为了表扬儿子的英勇行为,荷兰国王威廉一世下令在其受伤的地方修一座纪念碑(当时比利时还未从荷兰独立出来)。该工程1820年动工,1826年落成。因为是堆土而成的山,再加上山顶安放了一只高4.45米、重28吨的铁狮子,所以,这座“纪念山”就被称为狮子山了。
类似的纪念物,不仅胜利者有,失败者也有。以狮子山为中心,沿5号公路往北5公里,便到了滑铁卢镇中心。当年,这里有一家客栈,威灵顿曾把它用作指挥中心并住过两个晚上(1815年6月17日~18日)。现在,这里是威灵顿纪念馆。同样以狮子山为中心,沿5号公路往南4公里,路边也有一家客栈,拿破仑把它用作指挥中心并住过1个晚上(1815年6月17日)。现在,这里是拿破仑纪念馆。
对失败者的宽容和尊重,是西方文化的难能可贵之处。如果拿破仑纪念馆还不能完全说明这个问题的话,看完离狮子山只有几十米的拿破仑雕像后,人们便会深深体会到这一点。这尊雕像很小,或许是室外拿破仑雕像中最小的一尊,但瞅瞅拿破仑双手抱胸、头颅高昂而傲视群雄的姿态,哪有一星半点被打成“落水狗”的模样?
每次来滑铁卢,我首先要看的就是这尊拿破仑雕像,然后再一口气爬完那226级台阶。气喘吁吁之时微风拂面,会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极目眺望,开阔的战场尽收眼底,顿觉心旷神怡;双手举向空中,微闭双睛,枪炮声、人喊马嘶声,一阵接一阵回响耳畔……
苏轼说:“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这是苏东坡赤壁怀古时发出的人生感慨。许多中国文人也有这种生活意境,要么喝酒,要么做梦。但拿破仑的人生信念却没有苏轼那样诗情画意。他说:“世上只有利剑和思想两种力量。长远而论,利剑总是败给思想。”
正是出于这样的认识,拿破仑挥剑征服了欧洲大片领土,其目的正是为了推广自己的思想。1839年,拿破仑的侄子拿破仑三世出版《拿破仑思想》一书,政治、军事、经济、法制等思想无所不包。但我觉得,从其对后世的影响看,欧洲统一和法制建设两大思想的影响最大。
直到今天,当欧洲人谈起欧洲统一的思想渊源时,总要提到拿破仑。但不同的是,拿破仑不仅是欧洲统一思想的倡导者,而且还是这一思想的实践者。19世纪初,拿破仑控制下的领土涵盖了现在的主要欧盟国家:法国、德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等。
费利克斯·马卡姆所写的《拿破仑传》一书说,拿破仑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火山岛——圣赫勒拿岛后仍不忘欧洲统一。他说:“欧洲自由地分裂成许多国家,但也可以统一后享受内部自由。成立欧罗巴合众国,欧洲和平就实现了。”
和拿破仑同时代的德国音乐家贝多芬,内心十分崇拜拿破仑。《英雄》交响曲也是为拿破仑而作。今天,《英雄》交响曲第四乐章《欢乐颂》已成了《欧盟盟歌》。在欧盟,每当庄严时刻,乐队都要演奏《欢乐颂》。但不知听众中,还有多少人将这雄壮的旋律与拿破仑联系在一起。
至于法制建设思想,拿破仑更是终生追求。1769年,拿破仑出生在科西嘉岛的一个律师家庭,从小受到法律熏陶;青年时代,拿破仑一直是孟德斯鸠和卢梭等启蒙思想家的信徒,深受他们的法制思想影响,以至于他对法律情有独钟。
1800年~1804年间,《法国民法典》的制定与颁布更是与拿破仑息息相关。期间,在法国参政院曾召开的87次会议中,拿破仑亲自主持了35次。有时,为了其中的一个用词或一句话,拿破仑甚至与立法者彻夜进行讨论。因此,这部民法典又被称为《拿破仑法典》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之后,拿破仑军事侵占到哪里,哪里就种下了拿破仑法律思想的种子。他自我评价说:“我真正的光荣并不是打了40次胜仗。因为,一次滑铁卢失败就把它全抹掉了。但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不会被人忘记的,那就是我的民法典。”
拿破仑此言不虚。因为,今天仍在欧洲大陆发挥作用的法律体系——大陆法系,正是在《拿破仑法典》影响下和拿破仑武力推广下形成的。
历史有时也十分滑稽。拿破仑追求欧洲统一,但他用武力强制形成的统一很快就分崩离析了;拿破仑努力进行法制建设,但却修改宪法,废除共和制,使自己成为一位大权独揽的独裁者。所以,拿破仑的法制建设之路充分说明——宪法不等于宪政,法律不等于法治。
2015年是滑铁卢之战200周年。比利时有关部门正积极准备丰富多彩的纪念活动。届时,大型表演“重演滑铁卢之战”将把游人带回到200年前的战争场面。人们可以在硝烟弥漫、炮声隆隆的战场中,细细品味“千古风流人物”的成败。
张兴慧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