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老师的临别赠言

    临别赠言是个很尴尬的东西。就好比12点的下课铃声已经响起，教室里的学生开始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抢饭，而老师却仍想接着再说几句。

    大学毕业，大概是人生中最有仪式感的分别了。在这样的季节里，作别的不单是一些人，也不只是一些事，更是一段永不再来的岁月。

    那好像是一次纸上班会

    还记得前年夏天，也是6月，作为班主任，我不得不跟自己带了4年的孩子们告别。印象最深的是那顿“散伙饭”，当时的我大着肚子，手里拿着52张A4纸——前一天熬夜写出的给52个学生的临别赠言。那好像是一次纸上班会，又像是给未来的他们的一封短信。吃饭前，团支书要求我说两句。是的，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说两句吗？依然是扭捏地走了出来，因为我和他们相差7岁左右，很多时候都感到自己气场不够。就这样，手里紧攥着那52张纸，一个个地叫着他们的名字，如同在班会上例行的点名，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孩子们一个个走过来，在我无法控制的颤抖中接过属于他们的那一张，同样扭捏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像是在领一张属于自己的成绩单。好在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满分，再没有比我们班更好的班级了。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好，永远懂事偶尔任性甚至做错事的时候也都是那么酷！我总是这样想——我是他们的崇拜者。

    在此之前我已经开始焦虑了。为自己4年里没有更多地跟他们交流而后悔，为他们将来的生活而担心。有地方住吗？租房子的话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小区啊。大孔孔和阿拉蕾依然会在一起吗？工作不比学校，哪有那么多的时间起腻啊。他们会变世故变圆滑吗？拜托千万不要学别人一见面就“改天请你吃饭”啊。通过自问自答这样的傻问题，我度过了那个离别的季节。从那之后，对待离别季，好像有了“免疫力”，我知道，他们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为了去实现更好的自己。

    有担心的也有不担心的

    牛兵是我们的团支书，心特别细，是那种会用本子写日记的男生。牛兵没事儿的时候爱琢磨人生，非常喜欢写各种总结。他周到又讲义气，一门心思地想对每个人好。这个天秤座的男生后来去做了医药代表——推销“全世界最好的一种药”。

    谈不上这个工作适不适合他，印象中他从来不好好上课，但是特别能张罗。我对牛兵的感觉，绝对不是“学生”这么简单，也不是“助手”这么普通，他更像是我的一个弟弟，一个一直在寻找初恋的老弟——这可真叫人着急！毕业的时候，他豪迈地对我说，老师，我的理想就是好好挣钱，让我老婆可以在最好的商场里随便买东西！我当即表扬了他，为他的这种霸气，为那包含着一个即将起程的男子汉想要征服一切的勃勃雄心。

    可如果是现在，我也许会试着打断他，或者直接点醒他：“这是什么狗屁理想啊，重来！”孩子，有很多东西，是最好的商场里买不到的。如果你拥有了一个真爱，你会发现，爱和幸福跟钱之间，真的不存在正比例的关系。爱是甘愿，是甘愿也就不怕难。而你的家人，也许会和我一样，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期待你保护好自己的心，不随波逐流，不轻言放弃，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会找到幸福。

    每当我翻出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就会想起一个男生，我们叫他“郭导”，是“圈儿里”的预备战士。在毛姆的这篇小说里，以印象派画家高更为原型的主人公斯克里克兰德说：“我必须画画儿，我由不了我自己，一个人要是跌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挣扎着出去。”他以溺水者的形象自比，让人知道沉溺于自己的兴趣是一件多么本能的事情。而兴趣如果能够从理想走进现实，应该是一件更帅气的事情。

    郭导大学里对话剧的喜爱到了痴迷的程度。尽管我们的专业和话剧挨不着边儿，他仍旧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的研究生，并在那年的毕业季中担任我们学校毕业晚会的学生总导演。演出那天，大礼堂里的他非常忙碌但又胸有成竹，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显得那么意气风发。我一点儿也不为他的将来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他一定能到达那里。

    今年的谢师宴上，有个男生端着酒杯走过来说：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怎么不记得——他就是那位著名的“50%”。

    大一的新闻伦理课上，我们讨论凯文·卡特的那幅《饥饿的小女孩》。男生站起来说，老师，这个问题我们要一分为二地看待，拍和不拍都有对有不对，各占50%。我没忍住乐，大家也都笑了：高中时代背习惯了一分为二地看待事物的唯物辩证法，在他的脑海中扎了根。

    男生仰头喝下这杯啤酒，说：“现在不会这么想了，以后也不会了。”这个社会的灰色地带已经够多了，一分为二地辩证看待这样的思路，真的不是万金油。进入浩瀚的信息世界，做一个清醒的人，多么重要啊。男生告诉我，他将来要给领导做秘书，写材料的那种。

    临别前想对学生说些什么

    热水瓶、旧衣服、过期的杂志和即将卖给师弟师妹的教材和考研资料，散落在宿舍的角落，好似无处安放的青春。昨天经过宿舍区，毕业生们的小摊儿很红火，大量的衣物用品以低廉的价格出售。混乱而躁动的毕业季，同学们有渴望、有期待、有不安、有困惑……说青春是幸福的，往往是已经失去了青春的人们的一种幻想。

    离开而不忘记。不忘记青春期的躁动，不忘记初恋的笑脸，不忘记自己的初心，不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走到这里，不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走下去。不忘记梦想，更不嘲笑任何人的梦想。小林子，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的螺蛳粉店我要入股的。肥纯，不要忘记你的businesswoman（女商人）之梦！你数钱的样子最有魅力了。

    做一个善良的人。力所能及而又不求回报地去帮助他人，一时的善良并不难，难的是一直善良。亚里士多德说，一只燕子或者好天气造不成春天，一天或短时间的善也不能使一个人享得福祉。善良不是傻，而是最高级的幸福。试着保持柔软的心，不要让它长茧。雪莹，请保持你敏感的善良，就像你在第一次对自闭症患儿的采访中表现出来的那样。洋洋你也是，请一直做个“美好牌儿”的姑娘！

    做一个真实的人。不信口开河人云亦云见风使舵，这年头做愤青是很容易的事情，但说话做事之前是不是该多用脑子想想，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丹妮杨珺还有颖婷，除了保持你的体重和美貌，更要保持学习的习惯。知道吗？你们的大脑，是你最美的那一部分。

    做一个宽容的人。试着去“同情地理解”别人，普通人总觉得和自己不同的人是古怪的。这成见，必须跑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才能够消除。吃惯了甜豆腐脑的人，号称自己无法接受豆腐脑是咸的，可如果不尝一尝，也许真就错过了这美味的卤子。SS，忘不了那次素质测评风波中我们一起流下的眼泪，我们一起努力高端大气上档次，就像我们的彭掌柜！

    做一个高贵的人。高贵并不是说要美食华服有人伺候着，而是自己赋予自己尊严。它是简单，是纯粹，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也是孩童般的一派天真纯洁明媚。老丁老赵球球，还有我们的小佺和阿黄，记住你们身上那些不一样的东西，善良丰富地活着，永远地昂起头，闪光灯已经准备好了。

    做一个时刻在做准备的人。试着去充实自己的大脑，就像你从来不肯辜负自己的胃。多读书，读好书，有一些经典，读起来会很累，但请享受这无法回避的痛苦。保持清醒的头脑，常识和知识同样重要，你必须明白，人类只有一个暴君，那就是蒙昧。大马，我的回族兄弟，路越，我最帅气的摄影师，还有离家很远的大冰大晴子小鹿小新，当你们浮躁的时候，请再坚持一下，坚持到离你最近的那家图书馆，那里有我想送给你们的平心静气。

    用心去生活吧。每一个昨天都无法更改，每一个今天都无法复制，每一个明天都不会提前到来。愿生活厚待你们，愿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