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海城：移动公司偷开“亲情通” 手机用户离婚

    本应方便用户的中国移动“亲情通”业务，在辽宁海城却因违规开通，导致一位名叫尚德强的手机用户名誉受损、家庭破裂。

    普通公民和强势企业的博弈充满艰辛。一年多过去了，尚德强的维权行动仍步履蹒跚，“海城移动公司公开赔礼道歉，还我清白，就那么难吗？”

    手机变“手雷”：陌生号码成了亲情号码

    手机里的特殊信息，有时候真的可以变成“手雷”。悲剧始于2011年9月27日上午，尚德强正在河北省保定市看二手车。9点多的时候，一条信息闯进他的手机：“尊敬的用户，您好：您已成功开通‘亲情通’业务，资费每月8元，当月收费。您已授权用户150****6016可以查询您的位置信息。客服电话10086。”

    这个号码很陌生，尚德强多次致电这个经过“授权”的电话号码，要么没人接，要么在通话中。他当时是海城市一家汽车修理厂的老板，兼做二手车买卖。他打算买下二手车、办好相关手续后，回海城再处理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然而，到家以后，“手雷”不经意间引爆。

    9月30日，妻子翻他手机，发现了“亲情通”短信，尚德强有口难辩。妻子又打电话咨询10086，客服人员回答“亲情通”业务是专为家人、亲戚定制，由机主授权之后，才能开通。

    短信里的号码不是亲人，难道丈夫有了婚外情？妻子很疑惑。尚德强为了问个究竟，也拨通了客服电话，结果客服代表说得很清楚，这条短信是机主授权办理的。

    尚德强又问：他出差在外，人在河北而不是海城，怎么能授权呢，该业务是不是需要机主本人身份证和本人签字才能办理。客服回答：是的，查过了，确实是机主本人亲自授权才办的，就算要取消，也需要机主本人带身份证到营业厅亲自办理。

    这样一来，尚德强没法向妻子解释了。等他马上到海城市移动公司追问真相时，才知道，许多用户都投诉了相同的问题。后来客服人员回复他：公司下属单位有人为了业绩，不经机主知情，擅自开通“亲情通”业务。回到汽车修理厂之后，他向妻子再三解释，但妻子坚决认为，移动公司不可能擅自帮他开通“亲情通”，一定是他在外面“有人”了。

    第二天是10月1日，尚德强记得很清楚，妻子一大早不辞而别，回了吉林老家。得知妻子走了，他赶紧打电话，妻子表示：尚德强天天在外面跑业务，现在有了“情人”，她就腾地方。如果不是这样，丈夫必须就事实真相给一个解释，别无他求。

    只有10086能解释真相。然而，尚德强坚持天天投诉，等到10月6日，才有自称是海城市南台镇移动营业厅下属单位的领导打电话找上门来，问他要什么条件。尚德强要求移动公司公开赔礼道歉、还其清白，别的什么都不要。来人表示，公开赔礼道歉是不可能的，愿意拿些钱，要求他今后不再投诉。后来，对方又找了很多认识尚德强的人做说客，但尚德强没有答应。

    远在吉林娘家的尚妻听了丈夫解释，仍不相信，认为他在海城找了人，合起伙来骗她。

    岳母虽然对“花心男人”深恶痛绝，但得知女婿家里一个庞大的亲友团将驱车千里到吉林解释情况，觉得这样太折腾，要求女婿在电话里承认错误就可以了，保证今后不再和“情人”发生联系，就让女儿回家。但尚德强拒绝了，“如果认错，等于承认自己在外面有情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坚决不能承认。”

    妻子和岳母的不信任持续加深，僵局恶化。10月23日，妻子从吉林回到海城，两天后，与尚德强办理了离婚手续。

    “那天，我一个大男人哭了整整一夜，一条混蛋的短信把我一个美好的家庭弄没了……”尚德强说，他一个小老百姓，斗不过移动公司，只能自认倒霉。后来，他拨通10086客服电话，郑重声明，今后没有本人允许和签字，不许给他办理任何手机业务。然而，不久又发生了让尚德强更加愤怒的事情。

    “亲情通”卷土重来

    10月31日，尚德强的手机又接到了同样的“亲情通”业务信息，“还是那个号码！”再打过去，还是没有人接或占线。

    “我当时差点没昏过去，这回我真的是忍无可忍！”他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这次依然是在他毫不知情和全无授权的情况下，海城市移动公司擅自给他办理了手机业务。上次海城移动的违规操作，导致他家庭破裂，旧伤未愈，这次又添“新仇”。

    早在10月4日，尚德强追问“亲情通”业务违规办理真相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海城移动为他解除该项业务的短信。“这手机业务说办就办，说取消就取消，然后突然又给你办上了，根本不需要你机主本人亲自授权，你作为机主，居然像不存在一样！”为了讨个说法，尚德强决定和移动公司奉陪到底。

    11月1日，尚德强到海城市移动公司，直接上楼找经理。他回忆说，当时总经理不在，名叫乔越（女）的副总经理出面接待。尚德强说明来意后，乔越吩咐下属去查这件事。大约20分钟左右，尚德强接到一位熟人的电话，对方说，他昨晚喝酒喝多了，把尚德强的手机号码交给移动公司的朋友，办理了“亲情通”业务。

    尚德强不能接受这种解释，因为没有他本人亲自授权，移动公司不能开通“亲情通”业务。

    他要求海城移动公司公开赔礼道歉。乔越表示，她的权力有限，只能免费送一个手机三连号“靓号”作为补偿。

    “后来，经过我的多方调查才知道，这次给我办业务的，是响塘营业厅的代销商。”尚德强告诉记者，这件事情的性质很严重，也很可怕，因为移动公司可以将用户身份证及手机号码信息提供给其合作代销商，代销商擅自为其开通“亲情通”业务之后，一个和机主毫不相干的人，可利用这一业务的特质，对机主行踪随时进行监控。

    他说，“这不仅严重侵犯了手机用户的合法权利，同时也使手机用户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受到了潜在的威胁。”

    投诉人接到威胁电话

    早在2011年10月1日中午，尚德强就拨通辽宁移动公司服务质量监督电话：13800240118。当时客服代表回复：我们马上给你查一下，24小时给您回电话。

    然而，等了好多天，依然没有什么回复，六七个来自海城的陌生人的电话倒找上了门。尚德强告诉记者，“他们威胁我，问我想不想在海城混了……这就是移动公司解决问题的办法吗？后来，代销商承认，是他的手下和哥们儿给我打了威胁电话。”

    终于，尚德强接到了移动公司的一个回复电话。电话是10086客服人员打的，问海城移动公司有没有解决他投诉的事情。尚德强说，问题没有解决，可是有不少社会上的人打电话威胁他。“客服表示，海城市社会上的事他们并不了解，亲情通业务的事情他们再给问问。就这样，又没有了任何音讯。我就坚持每天都拨打投诉电话，可是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说是24小时给我回复，然而再也没有回复。”

    11月17日上午，尚德强多次拨打辽宁移动公司服务质量监督电话，但一直打不进去。当日中午，他给辽宁省通讯管理局电信用户申诉管理中心024-12300打电话，在那里，遇到了较好的受理态度，并且记住了接待他的6号话务员。尚德强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申诉了一遍，话务员说，她只能向移动公司提出双倍返还办理亲情通的费用，至于赔礼道歉的事，还得尚德强本人和移动公司沟通，或者寻找法律援助。

    “我很感谢‘6号大姐’，她在10个工作日内真的给我申诉了。”尚德强表示，这次申诉的结果，是海城移动公司又和他主动联系，让他去移动公司谈谈。11月下旬的一天，昔日的沟通情形在海城移动公司再次上演，还是副总经理乔越接待，还是表示她的权力就是给几个“三连号”靓号，公开道歉还是不行。对此，尚德强仍然没有答应。

    临近年底，诸事繁忙，尚德强把投诉的事情搁置下来。2012年春节过后，他向当地一位姓王的律师咨询法律意见，王律师说，这个案例比较特殊，当时，尚德强除了手机里的短信通知，没有别的证据，很难打赢官司。

    心灰意冷之下，尚德强离开了海城这个“伤心地”，到南方打工。他的汽修厂，在妻子离开之后，孤身难支，2011年10月7日，就转让了出去。

    时间是有效的疗伤药，但伤口结痂的时候，禁不住再次撕开。2012年6月15日，尚德强在南方打工期间，又接到了海城移动为他解除“亲情通”业务的短信。如果不是这个信息，他“几乎都快把‘亲情通’的事忘了”。他很愤怒，因为海城移动公司2011年11月接到投诉时，就说已经给他取消了这个业务，“这就是海城移动的‘亲情通’，又是偷偷摸摸给你开，然后偷偷摸摸给你取消。作为机主，你像是不存在似的。”

    尚德强决定重新启动对海城移动的投诉。2012年年底，从南方回到海城之后，他开始着手搜集相关证据。

    更多的意外，更多的投诉

    2013年3月16日，央视“3·15”晚会关注个人信息泄露的新闻引起了尚德强的关注，也让他感到振奋。次日，他又拨通了10086投诉电话，客服人员的回答让他更加意外：海城市移动公司已经给过他一个三连号和500元充值卡卡册的赔偿，事情已经了结。

    “这不是欺上瞒下吗？我作为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一怒之下，他再次向辽宁省通讯管理局投诉，接话的工作人员还是6号话务员。“‘6号大姐’说，他们已经接到理赔的单子，说我已经得到了赔偿，所以，也没有再追问此事。我说我冤枉啊，我啥时候得到移动公司所谓的好处，我啥时候接受了他们的三连号？”

    更让尚德强不能理解的是，4月7日下午，他持身份证去海城移动公司，向营业厅工作人员要求打印一份他手机开卡以来所有开通业务和退订业务的清单，可工作人员表示，这是“保密”的，就算本人亲自来取，也不能给。“我真的不明白了，移动公司的所谓‘保密’，是对客户本人保密，而对外就不保密吗？我的身份信息可以随便给某个营业厅办理业务，而我本人就连看一下都不可以？”

    4月8日，尚德强再次向辽宁省通讯管理局投诉。5天后，海城移动公司约谈尚德强，告知该公司已经按相关规定，对负有责任的代销商处罚1000元。但尚德强表示，移动公司如何处罚代销商，跟他没有关系，他要讨回的是自己的“公道”。

    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尚德强提供了4月13日下午他与海城移动公司人员交涉时的录音。录音显示，代销商赵某明确承认，他的“哥们儿”曾经在言语上对尚德强有过“冒犯”，并对此道歉，还表示，愿意在话费上进行补偿，但不能进行公开道歉和精神损失上的补偿。

    尚德强还向中国青年报记者提供了辽宁省通讯管理局5月上旬向他传达的调解意见书。记者在这份调解意见书上看到，申诉人为尚德强，被申诉人是“辽宁移动公司”，“被申诉人核查处理意见”一栏里陈述：“经查，2011年6月1日至2011年12月31日期间，鞍山公司为其在网目标客户免费体验3个月‘亲情通粗精度定位’业务，开通后统一存入24元特种预存款体验费用，分3次返还，每次返还8元。号码150****3332曾于2011年9月27日由代销商开通此业务，客户投诉后，工作为人员向客户解释说明，并由此给客户带来的不便，向其表示歉意，同时取消该业务，客户当时表示理解。之后，号码150****3332于2011年10月31日由另一代销商再次开通此业务，从而引发客户不满……”

    调解意见是：建议辽宁移动公司加强对代销商的管理，规范其经营行为；“建议被申诉人就此事给申诉人带来的不便，向申诉人道歉”，并按服务承诺为其退还扣除的业务费，三是“建议双方协调解决此案产生的投诉费用”。

    6月24日，中国青年报记者与尚德强一道来到海城移动公司，现场见证了他与海城移动公司市内区主任梁国栋沟通的全过程。梁国栋承认，移动公司在业务操作上有问题，但不认为这与尚德强家庭破裂有必然关联。尚德强要求海城移动公司在省级以上媒体公开道歉，梁国栋没有答应。

    当天中午，中国青年报记者通过电话联系上远在吉林的尚德强前妻。她告诉记者，她依然坚信，移动公司不可能未经尚德强授权，就开通“亲情通”，并强调，当初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就是因为这个“亲情通”短信，而怀疑丈夫有婚外情，最后才离的婚。如果真是移动公司违规办理，“我还要找他们移动公司（追究责任）呢！”

    6月26日，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梁国栋，他表示，海城移动公司已经派人向尚德强道过歉，至今还在和他“沟通”，如果尚德强真认为自己受了那么大的伤害，他可以通过合法途径维权。梁国栋说，他的意见仅代表他个人，不代表他所在单位的态度。

    尚德强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他看不到海城市移动公司的诚意，将采取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利。他坚持要求，海城市移动公司必须在省级以上媒体公开道歉。关于精神赔偿，他向海城市移动公司提出索赔20万元，“他们两次违规给我办理‘亲情通’，还找社会上的人威胁过我，确实对我造成了精神伤害。但我并不想讹谁，法院哪怕判我一毛钱，我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