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依然亮着

    人们总是喜欢用“女人来自金星，男人来自火星”形容男女之间的不同，只是这种不同，在恋爱初期经常被忽略不计，随着时间的累积而逐渐显现，并愈发不可收拾。如果你不曾咬牙切齿地说过“我当初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结婚”，那么恭喜你，你应该还处于新婚燕尔。

    9年前刚刚结婚的时候，我也觉得这样的话绝不可能从我的嘴里说出。那时候，更加信奉的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种足以让人掉一身鸡皮疙瘩的心灵鸡汤，自我陶醉于“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的感动。因此，当今年武汉高考状元发出“得到了全市的美誉，得不到你的驻足”这样的感慨时，作为过来人的我们，实在太能理解了。

    我成长于一个并不十分和谐的家庭，父母经常吵架，我甚至一度觉得，他们之间是因为我们姐妹才忍着没有离婚的。因此，刚上大学时，周围好多同学哭得死去活来，我却没有太多伤感，因为终于可以离开那个令我感到压抑的家了。年复一年的争吵，让我一直很疑惑：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爱？

    直到几年前，我生了孩子，老妈来北京照顾我，老爸以各种理由坚持待在老家。一辈子吵吵闹闹的两个人终于“成功”地分居两地。只是，这俩人其实都没有“终于可以不跟你住在一起了”的释然——平均两三天打一个电话，扯着不咸不淡的家常，基本上是老爸汇报东家长西家短，老妈汇报北京的天气和孩子情况，偶尔还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在电话里吵嘴。

    有一天，老妈无意中说了一句胸口闷，不太舒服，之后的几天，老爸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打探情况。我跟老爸说，带妈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老爸立马跟我急了：“你妈以前就心脏不好，你可别大意，要不我去北京看看吧。”

    就这样，从来不愿意离开老家的老爸第二天就买了火车票来北京。住了几天，看老妈没什么问题，又嚷嚷着要回去。老妈心疼往返的费用，唠叨说就不应该来，来了就不要着急走。只是，和以往的每一次唠叨一样，完全没有效果。

    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理解父母之间的这种感情——说不上是爱情，但又不止于亲情。当时，我和老公已经结婚好几年，早已过了举案齐眉的蜜月期。再加上刚刚出生的女儿让我们手忙脚乱，我一度看老公非常不顺眼，觉得他什么事都帮不上忙，在家里简直就是个摆设。

    那时候，老公的事业刚刚起步，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而我，在生完孩子之后也遭遇了工作上的瓶颈，各种不如意。女儿嗷嗷待哺，每天都需要我腾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我分身乏术，而老公却在这个时候提出，他要考在职博士。

    是的，他在已经忙得不知道什么叫“家庭”的时候，还要腾出时间来备考。那段时间，我绝望地发现，我甚至懒得和他吵架，而老公知道我对他有意见，每天谨言慎行，像个农村的小媳妇。

    他工作和复习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我半夜起来喂奶的时候，客厅的灯依然亮着。要是以前，贤淑如我，一定会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些点心，或者叮嘱几句早点睡之类的话，但当时，我总是狠狠心，假装没看见，继续辗转反侧，甚至泪流满面。我不明白，口口声声相爱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们俩很少争吵，或者说，无论我怎么暴跳如雷，对方总是岿然不动。这让我更加抓狂，“我当初怎么会跟你这样的人结婚”就是在这样的时候脱口而出的。

    说实话，除了忙，老公并没有太多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的不满却与日俱增。我抱怨他不懂生活，不解风情。

    某一年春节后，我带孩子从娘家回北京。那一天刚好是2月15日，情人节过后的第二天。他抱着一大束玫瑰到机场来接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结婚后他第一次给我送花，当时我还挺感动的。结果，路上他老实地回答我，那束花他花了600块钱。我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你不知道情人节之后玫瑰花就不值钱了吗？你这个冤大头……”

    好吧，到这里恐怕连你也看出来了，虽然我看不上我妈的种种行为，却终究逃不过“被遗传”的命运。而老公对我种种耍赖和无理取闹的行为也表现出了最大程度的宽容。在博士毕业论文的致谢中，他这么写道：“感谢老婆对我4年学习生活给予了最大程度的理解和支持，一个人承担起了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主要任务……”

    我承认，我哭了。木讷如老公，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又怎能写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语？虽然，我们看起来完全是不同空间、不同次元的人，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爱，足以拉近金星和火星的距离，让两颗桀骜的心，彼此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