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吉用“温顺”二字形容弟弟的性格,中国青年报记者对几位同村人的采访也多少印证了这一说法。
2005年,时年18岁的冀中星风华正茂。冀中星的五奶奶范自云清晰记得,当年的他将近1米8的高个儿,长得“特别招人喜欢”。范自云介绍,2002年,冀中星母亲因肝硬化去世,让这个贫寒的家庭雪上加霜,仅小学文化程度的冀中星不得不外出辍学打工。在广东东莞,他靠骑摩托车拉客为生,还处了一个女朋友,并且已经订婚,生活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不是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也不能被打成那个样,太狠了!”时隔8年,范自云仍然愤愤不平。范自云跟冀中星虽住一个胡同,平时却鲜有来往。在不少村民眼中,这家人尽管老实,但冀中星父亲平时“说话不怎么中听”,也就没多少人愿意和他们来往。
冀中星住院后,女朋友曾伺候了半个月,最终离开了他。
官司败诉后,回到家里的冀中星住进了父亲的老房子,生活全靠60多岁的父亲冀大荣照顾,“屙尿都要靠他爹往外背,有时屎屙不出来,冀大荣就给他揉肚子,实在不行,只能用手往外抠”,大冀庄村一村民告诉本报记者。
由于缺钱治疗,冀中星的下体出现了溃烂。在范自云的印象中,后来,他就很少出门。
为了让儿子能出去转转,冀大荣买了一辆烧油的三轮车,后来又购置了一部轮椅。但是冀中星每次必须靠父亲背到车座上,才能开动那辆三轮车。范自云在昏黄的灯光下回忆,上一次见到冀中星是在2012年的春天,“他就是想出来吹吹风”。那时的冀中星开着那辆烧油的三轮车,从家所在的胡同绕到公路上再绕回家,一圈又一圈。
如今,这个偏僻的村庄可谓典型的“空巢村”。农闲时,年轻人到全国各地去打工,村子里很少能见到壮年男人。冀中星的同龄人大多出外打工,只有他一人躺在病榻上。家徒四壁的冀家却购置了电脑,这成为他与外面的世界交流的唯一渠道。
冀中星的第一次上访,发生在2008年奥运会前夕。他一个人趁晚上偷偷地走,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冀大荣。“我听人说上次喊冤,政府怕开奥运会闹意见,就把他接走了,养着他,让县里把他接回来了。”范自云回忆说,“北京方面打来电话,问有没有这回事,冀中星把证件、医院证明都拿出来了。”
经本报记者多方证实,奥运会期间,山东省鄄城县富春乡政府专门派人到冀中星的家里蹲守,防止他再度上访。
这次上访一年多后,一辆轿车直接开进了冀中星的家门。“那边给送了10万元,不是官司打赢了给送钱来了,说是同情他给送的。”范自云说。
冀大荣特地为儿子在老房子旁边置了一间简易板房,冀中星买了一张自动麻将桌放在里面,为的是吸引一点人气。“大家跑那儿打个麻将,跟他说会话,要不才没人去哩。”范自云说。
但是,冀中星的麻将桌只有到春节才会围满人。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孤独的村庄才会充满年轻人的欢笑。
在日复一日的孤独中,没有人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这一次,冀中星仍然瞒着所有人,包括父亲。大冀庄村民都很疑惑,冀中星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去北京的。“乡政府的人分析,是晚上走的,可能是打电话叫出租车来家里拉走的。”范自云告诉记者。
“好端端地让人家打残废了,他心里就是恼得慌。”邻村李村的退休教师李长坤告诉记者,“但是他拿着炸药去机场,这肯定是不对的”。
爆炸装置从何而来?大冀庄的村民议论纷纷。“乡政府人说不是炸药,是剥的炮仗。”范自云说。
冀中吉最后一次见到弟弟,是20多天前回乡收麦子时,这是他外出打工后每年难得一次的回家机会。他回忆,当时,弟弟“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还特地叮嘱自己“在外面打工要注意安全”。
从冀中星所在的大冀庄村到公路约一公里,本报记者21日前往采访时途经的道路坑洼不平,遍地积水。没有人知道,这个平日几乎足不出户的残疾年轻人下了怎样的决心才会前往近600公里外的首都,并且酿成了一起重大恶性事件。
本报山东鄄城7月21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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