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的《价值的理由》一书追问“什么生活是良好的生活”。对生活加之反思是一件容易被搁置的事情,人们只是埋头干活儿,却不肯掂量它的价值和意义。陈嘉映这样写道:“我写论文的时候可曾考虑过,世上有比写论文更重要的事情?”这样的价值考量会让人慢下来,犹豫起来。在这样一个逐利的时代,追问价值的理由往往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陈嘉映说:“世界不是分成你和我要选择的东西,你跟周边的人与事融合为难解难分的命运。”生活选择带有很大的偶然性,无法按照固定的价值排序进行。保护黑熊要紧,还是救助失学儿童要紧,这样的问题在特定的环境下会成为问题,但是并没有固定的、单一的答案。什么东西对我重要是个个性化问题,无法给出统一的回答。一个人投入他所喜欢的事情,从中所获得的快乐和意义是难以比较的。一个人即使从事一项公益事业、正义事业,也不会因此就获得质问、谴责别人的资格。道德考量不仅是对别人的道德评价,也是对自我的道德追问。道德标准是一个公共的价值尺度,而并不是刁难他人的工具。
人是观念的动物,但是虚假的观念会将人引入一种虚假生活。商业时代的伪生活侵蚀着人们的心灵。正如陈嘉映所说:“满街、满电视屏幕的俊男美女和新潮商品,似乎要逼迫人们形成关于美好生活的虚假观念。”虚假的观念造成社会心态的分裂。以“屌丝”的自嘲和自贱便是大众文化价值迷失的反映。英国学者约翰·凯里说:“大众是人群极抽象的方面……大众的隐喻服务于个人专断的目的,因为它把人们变成一个集团,否认他们具有我们所了解的人所具有的那种个性。”大众的价值取向并不是自我选择的结果,里面有太多的暗示、模仿、催眠和诱导。取消了价值追问,蒙蔽便不言而喻。
事实与价值是难以分离的,价值是从事实中生长出来的,没有真实就没有生活的依据。陈嘉映说:“并没有两个世界,一个事实世界,一个价值世界,我们也不掌握把价值贴到事实上的魔法。”媒体时代的舆论有时却价值先行,真相尚未尘埃落定,愤怒和声讨便随之而来。不关心事实只顾挞伐,不仅容易造成误伤,也会使价值评判因为缺乏中立的事实调查而流于空谈。
陈嘉映提倡“事实说话方式”:“事实说话方式努力把评价与事实分离开来,从而得以把不同的描述转变为不同立场都能接受的陈述,以期不同立场之间能够有效地展开讨论。”那些未经证实的传闻是无法支撑一场公共辩论的,面红耳赤、老拳相向之后往往发现,引发血案的那个“馒头”原本就是一种虚构。网络意见在瞬间就可能被网友无数次转发,滞后的事件澄清往往无人问津,这种情绪化、短暂性的政治参与方式显然不是传达公民意见的最好方式。
服从自己,还是服从真实?这确实是网络时代的一道难题。没有大量可靠的真实信息,丧失了对真实的关切,社会生活的严谨有序就无从谈起,而人们对自我的把握也就失去了价值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