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隔着一条大马路，刚满18岁的帅小伙李可（化名）一边咧嘴笑着，一边向马路对面的年轻姑娘挥手打招呼，“朱——阿——姨，好！”他故意拉长了音调，强调“阿姨”两个字。
待他走近一些，漂亮的女检察官朱霞故意板起面孔。“跟你说多少次了，叫姐姐！”朱霞话锋一转，问起“正事儿”，“你最后一个月的思想汇报交没？”
去年4月，尚未成年的李可因带头寻衅滋事造成对方轻伤被公安机关移交给江苏淮安清河区检察院，“砸”在朱霞手里。
出乎李可和家人意料的是，在没有找任何关系开后门的情况下，检察院竟然对李可做出了“附条件不起诉”的决定，一段时间之内按时交思想汇报、不再犯错即不起诉。而其余4名参与斗殴的学生也都获得了“相对不起诉”。
“本来以为事情都闹到检察院了，孩子这污点算是落定了，将来工作、学习肯定受影响。”父亲李清（化名）在接到公安局电话后，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孩子会不会被学校开除”。他后来知道，学校压根儿不知道这件事儿，检察院对涉事学生的信息严格保密。
如今，李可已经顺利从空乘专业中专毕业，准备进入大专阶段的学习。
“孩子万一被学校开除，我就是罪人”
在江苏省淮安市清河区检察院，一群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年轻检察官被赋予了一项特殊的使命——为涉案未成年人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这里的未成年人刑事检察科有一个更有亲和力的名字——朱霞检察工作室，工作室自成立起就被团组织确定为“青少年维权岗”。
朱霞是一名年轻的检察官，也是清河区检察院团总支书记。她和检察院一群年轻的同事一起，经常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我们手里‘相对不起诉’的案子比例很高，而比例太高年底会扣分” 。
尽管有“扣分”压力，而且“附条件不诉”和“相对不诉”需要走相对繁琐的“检委会讨论”程序，但对于涉及学生的刑事案件，朱霞还是“能不诉就不诉”。
就拿李可那件案子来说，5名中学生合伙在网吧门前殴打1名被害人，导致被害人右侧鼻骨及额突骨折，“被害人伤势不重，但社会影响挺恶劣” 。办案过程中，朱霞发现，涉事学生有的中专在读，有的正念高三，还有的刚刚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样的情况，让她决定“调解为主”。
她把6个家庭一起聚到检察院一楼右侧的“未成年人维权活动中心”谈心，“不谈别的，就谈怎么挽救这几个孩子。”最后，这场“谈心”愉快收场，被害人家属通情达理地当场表态“不予追究”。
按照惯例，检察院每隔一段时间会向近期涉事学生较多的学校发送“检察建议”，要求学校加强管理，但建议中所涉学生均为匿名。大多数学校负责人都会找到检察官，要求“查清楚是谁”。
这种时候，朱霞和同事们会严守保密条例，“坚决不告诉他们。如果告诉他们，孩子万一被学校开除，我就是罪人” 。
清河区检察院分管未检科工作的副检察长张茁告诉记者，尽管《未成年人保护法》有明确规定，被判缓刑的未成年人就业、就读不受歧视，但实际情况中，“前科劣迹”往往对未成年人未来的学习、工作造成极大影响，“所以我们对信息严格保密，必要时，还会出具检察建议，要求学校保证孩子学业” 。
宽容、教育比惩罚更能挽救一个孩子
走进朱霞的办公室，交上一份思想汇报，19岁的杨鸣（化名）接过检察官递过来的茶水，缓缓坐下。他笑眯眯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朱霞，“我现在是汽车销售顾问，有需要您找我，一定尽力。”
杨鸣身上没有一丝痞气，衣着干净利索，胖乎乎的脸蛋上堆满善意的笑容。除他本人和极少几个亲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月入两三千元的憨厚小伙儿目前正处在检察院“附条件不起诉”的考察期内。
那次打架，有20多人参与，被定性为“聚众斗殴”。那时，杨鸣正念中专二年级，学习汽车维修与驾驶专业，并已获得中级工证书，马上要考高级工。
他在小饭馆里兼职跑菜，挣些零花钱。结果，刚干了没几天，就出事儿了。两个一起跑菜的同事发生争执，打了起来，杨鸣为了给哥们帮忙，打电话找来另一帮哥们，“我自己没动手，但叫来的哥们把别人打伤了” 。
案子到了检察院，杨鸣成了聚众斗殴的“纠集者和积极参加者”。
“他认罪态度特别好，待人接物也很有礼貌。马上就要毕业了，还是从宽吧。”面对未成年学生，朱霞总是“心肠很软”。她告诉记者，从业以来，已经有无数的案例向她证明——宽容、教育比惩罚更能挽救一个孩子。
在朱霞办的案子中，因为她和检察院特有的“宽容”，未成年人再犯率为零，“如果作出起诉决定，即便判缓刑，孩子的学业也会不得不中止，他们到时或许去街头叫卖，或许在建筑工地上打工，这时他们是不是会对社会充满怨恨？会不会报复社会？”
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是，挽救一个孩子的过程中，如果一些以“教书育人”为职责的学校参与进来，结果可能会变糟。
一名15岁男孩因与一名13岁女孩自愿发生性关系，构成对未满14岁周岁幼女的强奸。事发后，双方和解，男孩被免予起诉。
朱霞告诉记者，在她承办的未成年人案件中，这一件最为可惜，“女孩家长为了获得更多赔偿，把事情闹到了学校” 。
学校参与后，办案效果大打折扣。这个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考上重点初中的男孩事后无心向学，主动退学，后来在朱霞的劝说下到南京某技师学校学习厨艺。
杨鸣自认为是“幸运儿”，他的事儿到了检察院这里算是“断了线”，学校完全不知道聚众斗殴的事儿。但他告诉记者，他身边就有同学因打架被学校知道，一次次地留校查看、记过，最后被劝退，“他算是完了，现在成无业游民了。学校对打架、偷窃的学生轻则留校查看或记过，重则劝退。”
执法之外，延伸服务3类人群——犯罪未成年人、未成年被害人、失依未成年人
清河区是淮安市大中专院校最为集中的一个区县，未成年人刑事犯罪案件多发、易发。副检察长张茁告诉记者，清河区检察院是全国较早成立未检科的区县级检察院，也是江苏全省第一家为未检科配备正规编制的检察院。
除了对失足未成年人做出尽可能轻的处罚决定外，朱霞检察工作室的服务范围还包括检察院职责范围之外的未成年被害人和失依未成年人（指因父母入狱而失去依靠的未成年人，记者注）。
16岁的张平（化名）是淮安市某重点高中的高一学生，学习成绩在班里始终保持前10。然而，养父张某的入狱，让这个优秀的女孩彻底失去生活来源。
2011年10月，张某酒后因琐事将他人打成重伤而锒铛入狱。办案过程中，说起家里的亲人，张某当着朱霞的面留下眼泪，“女儿是路边捡来的，我又没有其他亲戚，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可别把她饿死了” 。
朱霞为此专程前往学校，深入了解了张平的学习、生活境况。并通过朱霞工作室向检察院党组提出救助建议，院里根据本院特有的《未成年被害人及涉罪人员未成年子女救助办法》，第一时间启动救助机制。
直至张平高中毕业，检察院每个季度给张平900元救助金，并向学校建议减免学费、住宿费等。
女孩有9个月没有见过养父，很想念他，但却不知道怎么坐车去，也没有车费，朱霞就陪她一起去监狱与养父见面；女孩想给2楼的家里装个防盗窗，朱霞就联络当地媒体呼吁好心的群众为她装上了防盗窗。去年年底，女孩被评为其所在学校的“感动校园人物”。
此外，“朱霞检察工作室”还为多名故意伤害、强奸案件中的未成年被害人申请救助。最近，一名被弄伤眼睛的漂亮女孩得到了检察院一次性数千元救助款，一名与多人多次发生性关系的6年级女孩正在接受检察院提供的心理援助。
